1983年1月30日傍晚,江苏省赣榆县城中(2014年5月,赣榆县整建制撤县设区,为连云港市赣榆区),热闹异常,人们正在为欢度春节做各种准备。

“叮铃铃……叮铃铃……”县公安局局长室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起来。坐镇指挥机关的局长崔振卿飞快地拿起话简,听着听着,脸上显得像铅一样沉。

电话来自海头边防派出所。电话里传来了副局长董入良的声音:群众发现了一具无名男尸,经过初步现场勘查,确认是一起凶杀案。凶杀发生在二十九日深夜。现场已被破坏,血迹被雨水冲洗……

崔局长点了所需的兵将,驱车往现场驰去。

尸体仰卧在田埂上。

“这地方是个死角,在青(口)汾(水)公路西约一百四十米处,北二十六米是条干渠,南三百米是条河道,南北背水,西去无路,只有东面是个进口。离这个死角最近的庄名叫南朱皋……”刑警队副队长苏守玉在夜幕中介绍着地形。

尸体被再次检查:被害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青年,头部留下十二处伤痕,尽是被一种粗笨的钝器所捅、砸、扎、戳。被害人身上的衣着并不特殊,上外套是件蓝色制服,黑色的便服小棉祆缝制粗糙,红色春秋衫的外面,又套着一件“鸡心领口”的尼龙村衫;下外套是件米黄色涤卡罩裤,内有一件人造毛棉裤,里面是红色春秋裤。四个口袋全被翻开,身上任何能表明身份、写有姓名的纸片都没有,只有外衣口袋里装着一张双阳至长春的长途汽车票,上面标的时间是1月27日16时,车次是182次。

已经是次日凌晨了,这桩无头案的案情分析会仍在县公安局会议室里进行着。

“作案地点是个三方不通,只有一处进口的死角地带。从这一点可以看得很清楚:作案人熟悉地形,被害人却不明环境,这是其一。其二,长途汽车票始发站是吉林省的双阳县,终点站为长春,有可能说明死者幽从长春附近来到江苏。其三,从衣着看,被害人身份象是乡间农民。由此三点,我认为,被害人可能是从东北头一次来这里的。而凶手是什么人,倒有两种可能:一是拦道抢劫者,图财害命;二是同路人作案,图财害命。第二种可能性很犬。因为同路作案,就要有意识地将不明环境的外路人引到这个死角里下手。由此可以推断,杀人凶手很可能是过去闯东北的本地人。”崔振卿作了详细的分析。

“我赞成崔局长的分析。”副局长董入良呷了一口水,说道:“但是,从吉林省的双阳到江苏省的赣榆,路途遥远。而现在已进入春节运输高峰期,两天两夜的时间内,他们能不能这么快到达这里?这是其一。其二,如果凶手是当地人,他与死者是同路,为什么要在家乡老窝里下手?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嘛!”

老董的两点疑问,不无道理。

“查地图。”县武装警察大队干事老张迅速找出一只钢卷尺,就着全国地形图丈量起来,迅速的丈量,迅速的计算,很快算出了路程:两千七百多公里。

大家扳着手指又算:从双阳到赣榆,换车点起码四个。

分析在继续、在深入。

“如果凶手是熟悉路线的家伙,两天两夜,一站卡一站,站站不误点完全可以到达作案地点!”大家的结论非常一致。

“两天两夜赶完两千七百多公里路程,这可以说明两个问题:第一,凶手作案早有预谋;第二,途中没有下手时机。不得已,兔子也会吃窝边草,只有在家乡下手。”这是刑警队长史彦林的判断。

“好,我们就确认两点:凶手是本地的闯东北的家伙,死者是东北来的无辜农民。下步行动方案是:以南朱皋村为重点,火速排查这个闯东北归来的家伙。”局长崔振卿制定好了作战方案。

31日白天,在海头公社。

海头边防派出所内勤办公室里,一册册户口簿被翻开,一个个闯东北的人名被筛出:年龄、性别……

南朱皋大队的民兵教导员介绍说:“俺们队上有个名叫小刚的,1966年十三岁时随父亲闯了东北,现在长成了棒小伙子。这几年,他常常回来。村里人都知道他又野蛮,又爱撒谎。这次他回来过没有,还不清楚,要找他哥嫂了解一下。”派人去找小刚的哥嫂,说他最近没有回来。

按照局里的部署,进行多方查访的公安干警们,从四面八方将查访的情况报告了破案指挥部:

二十九日下午六点多钟,在海头公路桥头边的小屋子里,有两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自称是兄弟,姓王,从长春来,到大官庄去,在这里休息过。这两个人,一个长方脸,一个是圆胖脸,拎着一个箱子、两只提包。八点多钟,他们在电灌站旁坐着,吃苹果,抽烟——这是看坡老人亲眼所见。

九点多钟,两个从长春来的青年,拎着箱子和提包,在店里喝过水——这是海头饭店的职工提供的线索。

董庄村头发现一滩血……

错综复杂的线索,令人眼花缭乱。

一滩血,化验结果:是一滩牛血。

六点到九点,小屋子里、电灌站旁、海头饭店,吃苹果、抽烟、喝水……这两个自称兄弟、姓王的长春来者是谁?为什么再不见了踪影?……很可能就是他们两个:一个凶手,一个死者。

三访看坡老人,让他十分详细地回忆当场见到的两个来人,让他辨认现场拍摄的死者照片,让他亲眼辨认整形复原后的死者面容。看坡老人毫不含糊地肯定。死者就是那个姓王的圆胖脸青年。

看坡老人的肯定,会不会有偏见?继续化验检查。

从死者的胄内取进食物:有吃过的苹果皮,与在现场搜到的遗物——苹果核完全一致。至此,死者已完全被肯定下来。

那么,凶手是不是那个长方脸的家伙?他逃到哪里去了?

“长方脸”曾对看坡老人说过去大官庄,因此,对大官庄的排查,被摆上了议程。

但是对大官庄的调查和去吉林省蛟河县的查证,证明大官庄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可疑分子。

2月2日下午,张思汤副局长在南朱皋大队召开了群众大会。人们的心头,绷紧着弦,燃着愤怒的火。

张思汤发表一段讲话,激发着群众的情绪,会场沸腾了。“静一静!我再重复一遍,报案有功,揭发有功,大义灭亲的——同样有功!”

九队社员老焦坐立不安,他欲言不敢开口,不言心中又很内疚。因为,他的弟弟小刚恰恰是在两天前从东北回来过,行迹非常可疑。这个老实本份又胆小怕事的农民,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向公安人员吐露了真情。

在老焦的家里,他妻子忧心忡忡地向张副局长叙述着小刚回来的经过。

“大前天天没亮时,二弟小刚窜回家来,是俺丈夫开的门。我要起来做饭,二弟不让。俺刚披上小袄,他窜到床前,说什么都不让俺起来。没办法,俺只好睡下。后来,他在外屋跟他哥哥喝了一壶水,还就着虾酱喝了半斤酒。后来,他就去拾掇东西,天亮前又走了,说是去卖人参。别的,俺就不知道了。自从出了人命案子以后,俺丈夫一听说,连饭也吃不下了。到底为啥这样?俺不知道。”

就在破案人员发动群众的同时,赴吉林省双阳县的特别小分队查清了被害人的情况。

他是双阳城永红大队的朝鲜族社员金柱万。1月27日金柱万跟一个名叫焦永山的青年结伙到浙江卖人参去了。两人共带了十斤人参,是由金柱万借款八百元从县药材公司购出的。焦永山的住址是磐石县明城公社哈蚂大队。

紧张的战斗,在赣榆县南朱皋大队继续进行着。2月2日傍晚,副局长张思汤向赶来的局长崔振卿汇报:“小刚名叫焦永山,现在可以断定,焦永山的人参是抢劫死者的,可他逃窜到什么地方去了,这要等他哥哥开口。我估计,他哥哥十有八九知道他的大概去向。”

两位局长经过周密的研究,决定趁热打铁,一是尽快寻找凶手作案的罪证,二是动员他哥哥老焦说出他知道的情况,以便弄清凶手去向。

星移斗转,夜色沉沉。

指挥员的部署很快被落实,现场和现场周围再次进行了细致的勘查。根据指挥员的判断。凶手行凶的凶器,不在水中,就在地下。执行搜查任务的干警们终于从仰尸现场五米多远的麦根下找到了带有死者血迹的凶器——三十公分长的六楞钢钎。

经过一个通宵的说服动员工作,小刚的嫂嫂找到了一副黑色手套,一个纸箱,一个提包,这是焦永山自己窝藏起来的东西。

经过检查鉴定:被他洗过的手套上,还遗留着死者的血迹,米黄色的人参包装箱上,也有肉眼不易看见的微小血点,也是死者的血迹。

崔振卿那里,老焦痛哭流涕地介绍出如下情况:小刚喝完了酒,坐在桌子西边打盹,这个时候我上茅房解大手去了。等我回来,他拎着东西出了大门,桌子上放着从提包里腾出来的糖果和苹果。我以为这是他留给小孩吃的,连忙追出去送他。他早奔上了大路。这时天上还落着雪末子。我说半夜三更的不安全,别碰到短路的。他横眉竖眼地说:“谁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就要他的命!”吓得我也不敢留他了。在我停下来以后,他突然又问起我:“知不知道上海大姨家的新地址。”我说不知道,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崔振卿一边安慰着他,一边细心谨慎地询问:“你能讲讲你弟弟的相貌特征吗?”

“他是个五尺多的汉子,长方脸。来的那天晚上,没戴帽子,敞着个大洋头。他眼大,鼻子也大,嘴唇厚厚的。临走的时候戴着一副褪了色的黄套袖……”

“他寄过照片来吗?”

“早喽。”

“还找得着吗?”

“找找看。”

找到凶手的旧照片,已是二月三日早晨了。

兵贵神速。

2月4日十点钟,一辆吉普车开到新浦火车站大门口。车上跳下四个人来,他们是县公安局副局长李家安、刑警队长史彦林、县武装警察大队参谋王祥志和侦查员刘洪景。汽笛一声长啸,去上海追捕凶手的新旅程开始了。

五日下午,他们来到了车水马龙的大上海。

汽车出租公司调度员干练地手持对讲机,迅速地调来上海牌轿车。轿车飞驰。火车站——市公安局——第三刑警大队交办组——虹口区岳州路三三五弄治保会。高度紧张、迅速的联系和介绍案情,在两小时内完毕。

大家按照带来的地址找到了焦永山的大姨妈家,出人意料的是,这个楼已经拆迁,谁也不知道这家人搬到哪里去了。

就地查询,上海市公安局第三刑警大队交办组组长吴国梁说:“既然那个家伙打算来,他又只知道这个老地方,就必定来询问过当地居民。”

这条弄堂的每一户人家被查问遍。有人提供线索,有过这么个人,他找过阿珍。阿珍是原来这家董老太的侄女。

公安人员找到阿珍家。“大姐,董老太是你婶妈吗?”

“是。”

“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虹口区一座居民楼的五O三房间。”

“请你回忆一下,三天以前有从苏北的赣榆县来的人找董姨妈吗?”

“有,是阿通送去的。”

阿通,是阿珍的丈夫,中年工人。他送过爱人家乡来的那个长方脸青年到姻婶娘家,现在,又做了追捕人员的向导和耳目。

董老太正在家里做饭,突然见侄婿带来了客人,忙问:“啥子事?阿通!”

“这几个朋友想买人参。老表不在?”灵活而巧言的阿通根据公安人员的嘱咐,自如地回答董老太的询问。

“你找小刚?他呀,活像一只受了惊的鸡!那天站了不到一刻钟就走了。”董老太愤愤地抱怨着。

“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吴组长插问。

“他说到浙江湖州去。卖了参就回来。”

静默。

“这样吧,他如果回来,请侬热情招待?湖州行情勿好,他卖不脱。阿拉出俏价钱买!”吴组长留下话,便招呼众人告辞。

全部便衣的民警,散布在上海市虹口区这条路上,张开大网,等待着。

二月五日十九点四十分居民楼周围,雪亮的路灯,像无数只眼睛。楼四角,四个青年民警,一身时髦的上海服装。李家安与吴组长,相距不远,手插裤兜,叼着香烟,游于人群之中。

突然,李家安的眼睛一亮:对面人群中冒出一个愣头青年来……迎面来的这个愣头青年,戴着找色套袖,提着一只提包,大咧咧地径直走来。

“看他到哪里去!”李家安紧紧地盯着他的去向。

长方脸、大眼睛、大鼻子、阔嘴厚唇……就是他!李家安心中断定。

他趁愣头青年向被控制起来的居民楼接近的机会,迅速向吴组长点头。吴组长机警地招手,楼房四角的民警们,一个接一个地收拢。

“认准啦?”吴组长在尾随队伍中接近李家安,轻声问。

“没错,抓错了由我负责!”

五O三室的房门刚开,愣头青年正放提包。冷不防,手腕早被抓住,眨眼的功夫,手铐戴上了。

看守所里。

李家安坐在办公桌前,楞头青年坐在方凳上。

“你叫什么名字?”

“焦守山。”

“真名?”

“……”

“家是哪里?”

“吉林……磬石……蛤……蛤妈……”

“老家?”

“……”

“知道为什么拘留你吗?”

“不知道。”

“卖掉多少参?”

“……”

李家安打开焦永山提的包,拿出人参。

“你犯了法,在拘留证上签字吧!”

“我……我没有!”

“脱下你的套袖,你自己看,右袖口上是什么东西,你没注意吧?!”抓住凶犯以后,李家安早就发现了凶手没有注意的点点血迹。

乖乖的签名,按指印,“焦永山”三个字歪歪扭扭地落在拘留证的右下角上。

“交代吧!”

“我在东北约金柱万出来做生意。他卖人参,我在做没本买卖。从金柱万家里出来前,我就准备把他干掉,在金柱万家门前的菜园边上,捡到一根钢钎带在身边。路上没有得手,一直到了老家附近。在看坡老头的小屋里休息,我对老头说了假话,说我姓王,去大官庄访友。我有意拖时间,对金柱万说有人来接。他信以真。第到天很晚了,我就骗他走近路回家,把他带到我们九队的麦地里下手了。这地方我很熟,又不容易被人发现。砸倒了金柱万,我抄遍了他的口袋,又埋下钢钎,收拾起东西,拐到远远的水沟里洗了手套,然后窜到哥哥家……”

不久,连云港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这个杀人越货的罪犯死刑,于5月26日执行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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