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世纪的欧洲,掀起了一股中国热。 那时,第一批传教士于明朝末年来到北京,被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所吸引,这些传教士写下了诸多关于中国的著作,第一次让欧洲对中国有了近距离的了解,欧洲人认为,他们发现了一个早于《圣经》记载的创世纪的强盛帝国,中国成了当时欧洲的关注点。 莱布尼茨也不例外,这位与牛顿并称为微积分的发明者,不只是数学家,还有一个更著名的身份,哲学家,他的单子论一直在哲学认识论上占有重要地位。莱布尼茨对中国的兴趣产生于耶稣会士白晋神父。

如今提到那段历史,很多人会夸大莱布尼茨对中国的痴迷,事实上,莱布尼茨跟当时的欧洲很多人一样,对中国更多的基于想象,认识仅限于传教士的间接描述,但通过这种间接转述,莱布尼茨对中国特别是中国文化的认识,在当时的欧洲是非常深刻的。

莱布尼茨认为中国的文化和欧洲可以取长补短,中国文明在伦理学、政治学方面非常擅长,而欧洲文化则长于数学、思辨科学方面,有趣的是,很多中国人认为的缺点,在莱布尼茨那里恰恰是优点。 莱布尼茨对中国文化颇有好感,并不是很多营销号写的“无脑吹”,而是源于他的哲学思想。 1 莱布尼茨最著名的著作是《单子论》,他认为,单子(monod)是最小的实体,也是最简单的实体,不可再分,一个单子可以是一个灵魂,宇宙就是由单子构成,神就是最核心的最高级的单子。 高等级的单子有自我意识,可以与神联系,这种联系遵循着理性原则,而不受其他因素而改变,“单子没有窗户”(Monads have no Windows),单子之间的联系是上帝创造的“预定和谐”(Harmony pre-established)。 由此出发,莱布尼茨自然对朱熹的“理”非常感兴趣。他觉得朱熹的“理”,就像自己的“单子”,而太极或道就跟上帝一样,能预见一切,创造一切。

莱布尼茨对朱熹的“理一分殊”用自己的单子论加以理解:个别的理是一个更大的理的表现,不是一种破碎的表达,而是一个整体。就像单子论中,每一个单子自身是整体,又反映着整个宇宙。而单子是上帝的反映,正如理是道或太极的反映。 且不说莱布尼茨对朱熹的“理”理解得是否正确,单单就理解的深度而言,莱布尼茨对朱熹的理解已经超越了与他通信介绍中国的神父,甚至比很多中国人对朱熹的了解都深刻,这也许是同为哲人的惺惺相惜吧。 莱布尼茨对汉字的喜爱,也基于他的哲学思想。 2 《圣经》里,有巴别塔的故事,说是在巴比伦城,人类想建造一座通到天际的塔——巴别塔,又叫通天塔,神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不敬重,于是让人们说不同的语言,人们彼此之间无法沟通,就无法建造高塔了,从此世界就产生了民族、种族的分化。

而在实际的传教中,语言的问题一直引起人们的兴趣:上帝在创造人的时候,亚当说什么语言呢?那应该是一种神圣的语言,但自从亚当被逐出伊甸园,这种语言就消失了,后来耶稣拯救人类,记载下神的语言,是一种理性的语言,也是《圣经》的语言。 但《圣经》是用拼音文字写成的,无论是希伯来语、英语、法语还是德语,都是拼音文字,就是看到单词基本就能读出来,例如听到[k]这个发音,基本就能想到字母k或者c,这跟汉字是完全不一样的。

古埃及象形文字的发现,引起了欧洲的震动,这是完全不同于欧洲的文字的一种文字,欧洲人很好奇,这是一种符号还是巫术?那些道道圈圈组成的图形,是欧洲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但欧洲人认为这种象形文字是一种古老的原始的文字,而记载《圣经》的希伯来语是上帝和亚当的语言。 莱布尼茨也认为有神创造的语言,需要在词与对象之间建立必然的联系,但莱布尼茨不认为这种语言是拼音文字。拼音文字的声音是留不住的,因为声音在历史中,只能模拟相似,但无法达到语言最原始的“隐喻”,无法给出语言最确切的含义,所以莱布尼茨认为这是“语言的堕落”。

举例来说,一个拼音文字的应用者,读[lok],写出来就是lock,那么如果一个[l]和[n]不分的人,读出来的就是[nok],相应写出来就可能是nock了,拼音文字的书写太过依赖发音。 汉字就完全不同,很多方言里不太区分n和l,但不管读ni还是li,最后书写出来的汉字都是“你”;同样,很多地方也不区分前后鼻音,“琳”和“玲”在某些地方发音一样,但写出来绝对是两个字,也就是读音完全不影响汉字的书写,这正是莱布尼茨看中的强于欧洲语言的地方。

拯救语言的堕落,需要找到神传授给人的原始语言。但莱布尼茨不认为这种语言已经存在,他认为需要人自己建立和神共同拥有的语言,这种完美的哲学语言,能达到普遍的理性。 这种语言里,词与概念的联系是单意的,词是一个符号,对应一个已经确定好了的观念,复杂的观念,就由复杂的词构成,而操作这些词的,就是语法,语言需要遵从逻辑。 3 汉字的特点,引起了莱布尼茨极大兴趣。 当时的传教士认为,汉字的学问在于书写,在他们眼中,中国人似乎有两种语言,口语和书面语,其实这种理解大体不差,想想那些文言文,在我们自己眼里,恐怕跟口语也是两种语言。一个传教士认为,中国口语的词用一千多个单音词就足够了,这些单音词又一起组合成更多的词。

然而汉字的书写就不一样了,汉字不是由拼音构成的,而是由笔画。也是基于这一点,莱布尼茨认为汉字是理性的语言。与古埃及的象形文字相比,汉字更抽象,更像是一种哲学语言。 “在我看来,埃及文字更大众化,太拘泥于像动物之类的感性事物……而中国文字更具有哲学性质,显示着奠基在理性基础之上,这样的理性是由汉字中的顺序、数量、关系给与的……”——《莱布尼茨与中国》 在莱布尼茨看来,正因为汉字不局限于发音,而更字形更具有稳定性,任何人书写,即使读音错误,也会是同样的笔画,不像拼音语言,因为读音不同,字母组合就不同。莱布尼茨认为汉字不通过发音,而是通过字形,更直接对应事物以及含义,直指事物的本性。 说来有趣,在我国,很多人对汉字不能根据字形直接读音这一点颇为诟病,才有所谓汉字拼音化方案,认为音形不同是汉字的缺点,与莱布尼茨的观点正好可以做个对照。

莱布尼茨认为,汉字固定的笔画和笔顺,让所有人都能理解,所有人都能用这一点指向同一个事物,这一点可以作为普遍语言的基础。 不同的民族可以根据自己的读音不同,但写就同样的字,莱布尼茨举例说,“大”这个字,其他民族都可以有不同的发音,但同样的写法,就有同样的理解。

必须严肃地说,莱布尼茨对汉字的喜爱,并没有推崇到将汉语作为“世界语言”的地步,而是认为汉字给了他启发,他对汉字的理解更像是一种代码,由此他对《易经》产生了浓厚兴趣,因为《易经》里用数字、符号结合的形式,表达出丰富的卦象含义,“能更便捷地踏上神启之路。” 虽然莱布尼茨对中国颇有好感,但莱布尼茨也认为,中国“今人”的智慧是不如古人的,古代中国有《易经》这样的奇书,对自然哲学也理解更为深刻,而他同时代的中国人,在各个方面都是不如古代中国人。联想到“圣人”都出在古代,恐怕莱布尼茨同时代的中国人,也会持有相似观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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