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弘治十四年四月某日,北京,紫禁城,乾清宫。

就在这一年,平湖县一件大案由刑部调查人员和浙江布政使司联名通过司礼监,直接摆在了弘治皇帝朱佑樘的龙书案,弘治皇帝看罢之后,不仅勃然大怒,立即派太监宣刑部尚书何乔新,礼部尚书张升,大理寺正卿王恕入宫议事。

实际上案件本身并不复杂,在一月某日,在湖州府平湖县,一个姓金的寡妇,上吊自尽了。金寡妇的丈夫潘杨已经死了一年多,夫妻二人育有一女 ,此时也不过五岁。万幸的是,金寡妇的老公算是小富之家,在活着的时候给金寡妇留下一份还算丰厚的产业,现银还不算,名下还有一个生意红火的绸缎庄。可以说,金寡妇虽然是孤儿寡母,生活完全可以过的十分惬意。

问题在于,在当时的环境下,金寡妇不能亲自打理生意,绸缎庄的生意金寡妇就是交给几个伙计来打理的,她自己只是按月收钱,做个甩手掌柜。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金寡妇这种死了丈夫,独自生活的女人,家里又有些银子,难免有些流言蜚语。但这些金寡妇都忍了,本身她就是一个不爱讲话的妇人,而且自从死了丈夫之后她就更加注意言行,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外界口碑都不错的人,为何突然自尽,况且她还有一个不过五岁的女儿,实在是很不合理。

依据《大明律》凡是自杀的,必须报官经衙门仵作确认之后才能下葬,因此平湖县衙门经过验尸勘查,确实是自缢而亡,由于事情有些蹊跷,知县就把金寡妇的小叔子,也就是潘杨的弟弟潘槐喊来调查情况,潘槐对县令道:“”我嫂子走的那一天,恰好是我大哥去世一周年的忌日。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我嫂子太过思念我大哥而自缢的,潘槐又说自己这个嫂子啊,去年他大哥去世的时候她就分外伤心,当时就要随丈夫而去,我们一家人子好说歹说一顿劝才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但这一年来悲伤成疾,因此而殉夫了。潘槐说的是声情并茂,潸然泪下。

既然排除了他杀,那么潘槐提出的这个想法,就还是很合理的。在这种情况下,潘槐趁热打铁,他拉来乡约保长,以及县里有名望的士绅们,一起联名向县衙上书,希望衙门可以表彰自己寡嫂的这种贞洁行为,给寡嫂一块旌表。旌表,说白了就是贞节牌坊。这中间的花费他潘槐都可以一力承担,无需衙门报销。但这里必须指出一点,如果金寡妇改嫁也完全可以,明朝地方并不强制寡妇守节。

而如果金寡妇能够守节,那县里再出现一个旌表,就说明当地的民生教化工作给干好。这对于县令县令日后的升迁大有好处。但立旌表需要县令逐级向上汇报,一直汇报到礼部尚书张升那里,礼部签字盖章认可了,再把文件发还回来,这事儿就算是办成了。礼部对于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儿也不会深究,就是走个流程罢了。

但事情在报到礼部之后,没有想到被驳回了,负责核准金寡妇一事的是礼部员外郎官员罗盛。一般人把这种文件拿到手那根本不会看,直接批了就算完事,但这个罗盛,一直以工作态度认真著称,他把平湖县的报告一看,前因后果串联起来,很快发现了一些疑点,也就是说,金寡妇未必是自杀。

第一,金寡妇既然有必死之心,旁人又怎会劝得住?第二,真要死又何必等到一年之后?第三,金寡妇有一个五岁的孩子,她如何能够能舍得她五岁的女儿。第四,潘槐不过是金寡妇的小叔子,叔嫂必须避嫌,两人之间平日素无往来,潘槐何以如此热情主动的为寡嫂申办贞节牌坊,还自己出银子。

罗盛认为此事大有问题,但他不是办案的,于是就把把文件转送了刑部。刑部不介入不要紧,刑部一介入,竟然真的起底出了一场惊天大案。实际上也很正常,这个小叔子潘槐在哥哥死后,一直觊觎哥哥留下的绸缎庄,想要据为己有。

但是问题是,虽然是一母同胞,但他哥哥在还没结婚的时候,就已经和潘槐分家了,俩人在财产上已经没有了瓜葛,这个绸缎庄依据《大明律》的唯一的顺位继承人,只会是金寡妇和她的女儿。潘槐想要夺取这个绸缎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三年之内,金寡妇改嫁他人,那么寡嫂就等于是“净身出户”,那么哥哥留下的绸缎庄就不属于金寡妇,那么必然就会由和哥哥血缘关系最近的自己来继承。

但金寡妇为了丈夫唯一血脉,带她女儿一天天长起来,金寡妇再招个女婿娶了她女儿,那么哥哥的绸缎庄就成了人家女婿的产业。这是潘槐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潘槐也没有胆量冒天下之大不韪逼迫寡嫂改嫁,可以说,潘槐想要侵占绸缎庄,那真是难比登天。

潘槐苦恼之下,就把这个事情和在他的朋友冯仁说了,此人品德败坏,就主动和潘槐言说,只要你给我20两银子,我保证把此事给你办成。二人经过一番密谋之下,想出了一个丧尽天良的主意。

这一天恰好是丈夫的忌日,潘槐突然跑去寡嫂家中,要求寡嫂带着孩子到潘氏祠堂里去祭扫潘氏先祖的灵位。这种礼仪互动,金寡妇不会拒绝,也无法拒绝,金寡妇也没多想,带上自己的女儿, 把大门一关就跟着潘槐走了。可金寡妇前脚刚走,后脚这个冯仁就鬼鬼祟祟的潜入了金寡妇的家中,还藏到了金寡妇的床底下。

这金寡妇毫不知情,到天黑才回家。潘槐主动表示,怕天太黑路上不安全,所以要亲自把寡嫂送回去。送潘寡妇还不是潘槐一个人,他还领了一大票的潘家族人,颇有兴师动众之势,就在潘槐前脚把金寡妇送回屋里,假装送完就要走,结果提前藏好的冯仁竟然从金寡妇的床下爬了出来。金寡妇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刚要喊捉贼,结果冯仁反咬一口,说自己是金寡妇空房难守,在外头找的新欢,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而亲眼所见金寡妇的床下竟然钻出个男人来,这回真是由不得金寡妇辩解了。

要知道,这件事发生的时候,金寡妇丧夫不过一年,巧在今天又是金寡妇丈夫的忌日,潘家族人未免心寒,小叔子潘槐更是脸色一变,扬言要把这个伤风败俗,不守妇道的女人赶出潘家去,这就是要把金寡妇的地位给剥夺了。事情到这一步,潘槐就算是得逞了。

潘槐就是利用冯仁给寡嫂泼脏水,败坏寡嫂的名节,如此一来,到时候绸缎庄还不早晚是自己的?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嫂子性情竟然如此刚烈,受人污蔑不能自辩之下,竟然转身出屋,找了根绳子就吊死在了房梁上。一个寡妇被人如此污蔑,当清白被以阴谋诡计所损毁,当解释成为了众口悠悠下的苍白无力,金寡妇选择了用死亡来做最后的抗争。

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潘槐也慌了,他只想侵吞财产,却没想到闹出了人命,于是他只能去埋怨冯仁,但冯仁看来,金寡妇的死实在是太好了,金寡妇死了,这死人不会说话,也不会再抗争,所以金寡妇怎么死的,可就全凭你潘槐的嘴了。冯仁和潘槐以为自己瞒天过海,他们骗过了县令,骗过了层层递进的朝廷各部门,却在礼部栽了跟头。

礼部把案子送到刑部,刑部派出几位吏员,下到地方调查走访,几天时间就研究明白了。我们要感谢罗盛,是这个认真履行工作职责,一丝不苟的礼部官员,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最后又转到弘治皇帝朱佑樘面前,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朱佑樘看后气得要死,把几个相关部门的尚书叫来,所以这个案子最后是由皇帝亲自审理,亲自御批的。

在弘治皇帝看来,金寡妇虽然是自尽而死,完全是落入了冯仁和潘槐给她设计的陷阱中,因此弘治皇帝认为金寡妇本质上是被冯仁和潘槐逼死的,按照《大明律》,逼死同族亲尊长辈者,绞死,因此刑部潘槐落了个绞监候,秋后处斩。但弘治不干,二人实在是可恶之极,破坏寡妇的名节,无需等到秋后,立即处死。金寡妇地下有知,也算是报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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