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酒令比较有文化品味。强于一味的狂喝滥饮。冯紫英蒋玉菡等都表示赞同。发起的酒令也与女儿相关。到底是怡红公子本色,心心念念都是女儿的生活和感受,既新雅别致,又温情缱绻。果然催生出一段文采风流。

按照惯例,宝玉拿起海来,一气饮尽,就算取得了酒长的权力。他明确酒令的规则。要说出女儿的悲愁喜乐。还要说明原故;说完饮门杯。门杯就是自己眼前的杯中酒。酒面要唱一个新鲜时样的曲子;酒面是先饮门杯后,再斟满杯酒。先不喝,先行令。唱时新曲子,妓女用琵琶伴奏。酒底是行令完毕,获得通过,吃酒一杯,这是最少要饮的保底酒。若令不被通过,则要罚酒,罚酒则最少三杯,多者一大海碗,乃至罚喝一坛子。这样喝酒,能从日落喝到日出的。席上生风就是借酒桌上的事物,菜、餐具、食品,随手拿了,说一个文绉绉的话,要有出处,要有韵味。宝玉提议,要用上古诗词四书五经里的话。宝玉提议行酒令。

这么复杂的酒令,薛蟠当然要反对,先站起来拦住说,我不来,别算我。云儿推他坐下,说道怕什么?还亏你天天吃酒呢,难道连我也不如。云儿这个激将法,就把阿呆激的坐了下来,结果反对无效。薛蟠也参与行酒令。大家都说这个办法妙。这一通下来,各自的文化程度,生活趣味,以及职业特点都得到表现。酒令是贾宝玉发起的,行令当然从宝玉开始。

宝玉说道女儿悲,青春已大守空闺。女儿愁,悔教夫婿觅封侯。女儿喜,对镜晨妆颜色美。女儿乐,秋千架上春衫薄。

宝玉说的悲愁喜乐似乎那个悲女是林黛玉,她的《葬花吟》就够悲的。说那个愁女是薛宝钗,他整天就想宝玉读书做官,宝玉就是不买他的帐。说那个喜女是史湘云,早晨替宝玉梳头。至于那个乐女,没有找到,八十回后,说不定会有秋千架的故事。细较起来,弄成宝玉心中的具体影像,还是牵强。

贾宝玉说完了这些女儿悲、愁、喜、乐,大家都说,有理。薛蟠说不好,他说的我都不懂,该罚。阿呆快人快语,云儿拧他一把,说你悄悄的想吧,回来说不出来,乱令更要挨罚,还得下去斟酒。薛蟠才老实了。云儿就给贾宝玉弹着琵琶伴奏,听贾宝玉唱出著名的红豆词。

红豆相思的诗意,当首推王维的《相思》: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贾宝玉把红豆相思的诗意,运用到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宝玉的红豆词诗意浓,情更浓。

在王维的诗里,相思未必就是指爱情,也有一种少年的单纯与思念。不过在人们的心里有一个普遍的共识,认为《红豆词》集中于林黛玉。宝玉刚听了黛玉唱的葬花词,他深度理解黛玉的愁思。他站在黛玉的角度来吟唱,看得出宝玉人在欢场,心系黛玉,如果我们把《红豆曲》同平日的黛玉生活对照,确实不难看出句句都是在唱黛玉的悲愁。

《红豆词》是《红楼梦》脍炙人口的名曲之一,贾宝玉的文采是很出众的,这一段《红豆词》,为林黛玉量身打造,是对黛玉那悲苦缠绵情绪的准确描写。用一连串排比句表现热恋中的青年人为爱情而苦恼的情景。开不完春柳春花。睡不稳纱窗风雨,以春秋景色的转换写常年忘不了新愁与旧愁。接下来详细吟唱因爱引起新仇旧恨,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镜里形容消瘦。结句用青山隐隐、绿水悠悠暗喻宝黛爱情之难以割舍和雨打梨花的凄惨。宝玉是黛玉的知音,他是在唱他的情人,唱出了黛玉的愁绪。

不敢妄言《红豆词》的文学价值有多高。在场的妓女云儿,戏子琪官,纨冯紫英跟蟠仔,都不依宝玉的格,不唱宝玉的调。倒是现代人喜欢,读起来,如诉如泣,唱起来,荡气回肠。桌面上的公子戏子妓女唱的曲子,不可同日而语。

宝玉是处处用情的情种。他不屑于那些就光知道性事的人,他跟薛蟠形成鲜明的对比。宝玉酒令的设计也显出才情。结果每个人唱的都各自切合自己的身分、地位、性格和教养。当然宝玉的酒令在几个人中是最文雅的。他说的女儿四种情绪有的反映女儿眼前生活情景;有的则同后来的情节关联。青春已大守空闺就是后来宝钗独守空房的预言;悔教夫婿觅封候,暗示宝玉娶薛宝钗为妻,薛宝钗总以仕途经济那一套来讽谏宝玉。最后宝玉弃钗为僧。这种诗谶的手法,是《红楼梦》的一大特色,在后面表观得尤为明显。

小说中金玉良缘的计划和运作紧锣密鼓起来。干扰宝黛爱情的情节频繁出现,端午节元妃赐礼,清虚观道士提亲,偶配金麒麟,紫鹃试真情。一切都无法改变宝玉视黛玉为知己,因为黛玉从来不说那些混账话,他们志同道合,心心相印。宝玉认定若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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