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28日地震发生后，因瓦古城的Mae Nu寺庙也遭到严重破坏。受访者供图

当地时间2025年3月28日下午1时许，缅甸商人宝汉强坐在街边小店喝咖啡。他的父亲和弟弟外出收购货物，六十多岁的老母亲独自在家。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袭来，他立马意识到，地震了。

他住在曼德勒城新城区马哈米地区（Maharmyaing）。家附近是一片居民区，街边大多是两三层的小楼。附近有杂货铺、菜市场、咖啡店和加油站。平日里，他做农产品买卖，主要是采购缅甸的各类豆类，绿豆、赤小豆、白扁豆等，由合作伙伴销往中国。

跑出咖啡馆后，他担忧母亲安危，一刻不停往家赶。

“有老人说，他们这辈子都没遇到这么大的地震。”和宝汉强一样，很多缅甸人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吓了一跳。

缅甸国家管理委员会28日宣布，当天中午，缅甸曼德勒市区东北方向发生7.7级地震，随后又发生“约3次余震”。此外，据媒体报道，曼德勒一座清真寺坍塌，造成至少10人丧生。

这场地震同样也“震动”了整个中南半岛。在越南胡志明市，高层建筑中的人们跑到户外避难。泰国总理佩通坦28日宣布，首都曼谷进入紧急状态。

3月28日在缅甸发生的地震，也造成位于中缅边境、距离震中约300公里的云南省瑞丽市多处房屋受损。截至3月28日19时，当地已摸排出房屋受损458户，涉及1705人。

缅甸国家管理委员会表示，受地震影响，缅甸多地进入紧急状态。据新华社报道，缅甸领导人敏昂莱28日在媒体发表讲话说，缅甸中部当天发生的强烈地震已致144人死亡、732人受伤。敏昂莱同时呼吁各国、各组织和民众对缅甸地震灾区提供援助，“我郑重邀请所有国家、组织、民众，只要愿意帮助缅甸受灾群众，我们都真挚欢迎。”敏昂莱还表示，由于需要广泛开展救援工作，希望缅甸民众尽其所能伸出援手。

“这次灾害发生后，缅甸政府迅速向外求援，这是相对罕见的。”云南大学一位不愿具名的学者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从缅甸独立后历史来看，历届政府与政治精英都秉承中立自主的外交理念，向来对国际援助持谨慎态度，而这次“说明灾情已经超出了政府的应对能力”。

“这辈子最大的地震”

转过街角，宝汉强看到母亲已经跑出家门，站在路中央，“明显受到了惊吓”。

他走近一看，隔壁三层小楼的侧墙已经开裂，掉落的砖块砸到了自家平房的屋顶和侧墙。他又走进家中查看，家中客厅里，音箱、电视、衣柜等都倒在地上，厨房里的碗和杯子也摔得粉碎。

宝汉强估算了一下，包括家具损失、修房顶在内，家中财物损失最高可达1000万缅币（折合人民币约3万元）。“但邻居家受损更严重，他家房子裂缝很大，估计要三层拆了重建。”他说。

缅甸曼德勒商人宝汉强家的对面，邻居房子已经开裂。受访者供图

亲人们的消息陆续传过来。在外地度假的老婆和小孩很安全，外出采购货物的爸爸和弟弟也没事。“还好人没有受伤。”他暗自庆幸。

此外，他还挂念着他位于工业区的货仓。听仓库管理员说，码好的货架倒了，50公斤一袋的豆子散了一地。后续得花大功夫整理。现在就怕仓库进水，如果豆子被泡，那就卖不出去了，损失会更大。

地震后，几条街区都停水停电，加油站、杂货铺也停止营业，只有一些路边小吃摊生意火爆，“大家都想买一些干粮，我看到一家包子店几分钟就卖空了”。宝汉强也想去远处看看，奈何没办法给摩托车加油，只能在附近走走看。

虽然没有收到确定的伤亡数字，但宝汉强估计，不会少的。

他发给南方周末记者的照片中，有宾馆、医院倒塌。“我家房子已经超过20年房龄了，但质量还算不错。相反旁边一些近年新建的楼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他说。

事故发生半天后，宝汉强看到还没有警察或消防员到这里支援。很多倒塌的楼房下可能还掩埋着失踪者。

大舅哥开了一家公司，有一位超过20年的老员工在地震中不幸遇难。他也是宝汉强家的朋友，认识多年。“听哥哥说，是他把那个员工送去了医院，那个员工被砖块砸中了肚子，伤口流了很多血，但医生也不够用，那个人下午四五点钟就去世了。”

“其实我们居民也想帮忙，但没有救灾工具，像挖土机这些，最快也要到明天了。”他说。当晚，大家都不敢在家中居住，有人在自家院子里，没有院子的就在路边、学校或寺庙附近过夜。

因瓦古城遭毁

地震过后，曼德勒Ma Soe Yane佛寺外，很多僧人们焦灼地聚在广场上。受访者供图

此次地震震中临近曼德勒城，这是缅甸曼德勒省的省会，也是缅甸仅次于仰光的第二大城市，可谓缅甸中部的心脏地带。曼德勒城历史悠久，这里见证了缅甸王朝的兴衰，承载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

近年来，曼德勒成为缅甸著名的旅游景点，各国游客慕名而来，参观这里的寺庙、佛塔、碑林等。然而，在突如其来的大地震的冲击下，很多古城老建筑轰然倒塌。

3月28日强震发生后，缅甸曼德勒一座清真寺坍塌,造成至少10人丧生。摄于现场的视频显示，清真寺前砖块满地，一片废墟。一些幸存者们排着队从瓦砾间穿过，其中还有多名儿童和老人，他们身后就是受损严重的寺庙。

据了解，缅甸有很多佛教徒，全国近90%的民众信仰佛教，但其他宗教在城镇也有一定数量的分布和宗教场所聚集区。在曼德勒也有诸多穆斯林聚居区。

“今天是星期五，有很多穆斯林去清真寺祈祷。所以地震发生时，有很多人在清真寺内丧生。”马舒吉家住曼德勒，曾做过导游。地震发生时，她人在外地，但她的家人和朋友目前还在那里，“还好他们都安全”。

不过，朋友发来的图片和视频让她格外揪心，原本古朴耸立的古寺庙、佛塔，成了一片废墟，断砖满地。

因瓦古城的 Mae Nu 寺庙又被称为“黄寺”，建于缅甸贡榜王朝，是一座皇家遗迹。古朴的墙体，层叠的雕花，繁复的线条为它赢得了“因瓦古城最美寺庙”美誉。然而，地震之后，摄于现场的图片显示，该寺庙主体结构遭到严重破坏，塔顶、侧墙损毁严重。

Ma Soe Yane佛寺是当地佛教徒的重要宗教活动场所，在此次地震中也遭到破坏。而马舒吉朋友发来的图片中，很多半裸肩膀、着红袍的僧人们焦灼地聚在寺外广场上。

“还有人被埋在倒塌的公寓下，需要人们的帮助。我还担心居民们会缺少食物和水。”马舒吉如今非常担心家人，地震发生后，她曾接过家人一次电话，但之后就失去了联系。

“没有电，听说电话线路也断了。”她说。

缅甸军政府罕见求援

地震发生后，曼德勒地区很多清真寺受损。受访者供图

地震发生后，缅甸领导人敏昂莱抵达内比都的一家大型医院，慰问地震幸存者并指挥救灾。

缅甸国家管理委员会3月28日发布消息说，受地震影响，缅甸首都内比都、实皆省、曼德勒省、马圭省、掸邦东北部地区及勃固省等受灾区域进入紧急状态。缅甸政府将迅速对上述受灾地区展开损失调查及紧急救援工作，并确保提供必要的自然灾害救助与人道主义援助。

“地震发生后缅甸军政府立即向国际求援，这是相对罕见的，说明灾情已经超出了政府的应对能力。”云南大学一位不愿具名的学者向南方周末记者分析。

一方面，缅甸政府目前应急能力有限。自2020年新冠疫情以来，缅甸政局动荡，经济发展停滞甚至倒退，应对灾害的能力和资源储备都十分有限。而次灾害造成的损失可能是近十多年甚至几十年来影响最大的一次，相比2011年那次地震，此次受灾情况更为严重。

另一方面，缅甸自1948年独立后多数时间由军人执政，军人政权对外部干预有戒备。而且，整个缅甸的政治精英也有强调民族独立的倾向。

据公开资料，2008年5月，缅甸南部遭遇“纳尔吉斯”热带风暴，对伊洛瓦底三角洲（Irrawaddy Delta）大部分地区带来了摧毁性打击。灾害及后续疾病等综合因素下，造成了超过13万人死亡，一开始缅甸政府拒绝国际救援机构入境救助灾民，这让缅甸政府饱受批评。

“两次灾害大背景相似，这都说明灾害程度超出了政府预期。”上述学者认为，近年来，缅甸在多次大灾害中应对欠佳，在应急管理和救灾方面存在物资到达不及时、人员力量配备不足等问题。不过，缅甸人以佛教徒为主，民众有行善传统，类似中国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基层社会组织的反应迅速，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政府职能部门的不足。

“应急能力是国家综合实力的表现。但这些民间组织在设备、物资和技术经验上不如专业救援力量。”他说。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3月28日在记者会上表示，联合国系统正在动员力量向受地震影响的东南亚民众提供援助。古特雷斯表示，地震发生后，震中国家缅甸已向国际社会请求援助，联合国驻缅甸团队已经与缅甸政府取得联系，以充分动员联合国在该地区的资源帮助缅甸以及其他受灾国家。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3月28日深夜就缅甸地震答记者问时表示，中方愿根据缅方需要，尽己所能向缅甸灾区提供紧急人道主义救援和支持，帮助缅甸人民抗震救灾、渡过难关。印度总理莫迪也在社交平台发声，表示可以为缅甸提供援助。

据新华社报道，3月29日6时许，中国云南救援医疗队一行37人携带全功能生命探测仪、地震预警系统、便携式卫星、无人机等应急救援物资，从昆明长水国际机场乘飞机出发，赶赴缅甸地震灾区。

“相信接下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国家或国际组织对缅甸提供支援。”上述学者表示。

南方周末记者 毛淑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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