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风筝》的公映版还是送审版,就连小说原著中也有这样的描述,郑耀先也曾有过怀疑:江万朝和韩冰都被隔离审查,重庆公安局的秘密仍在泄露,谁是隐藏更深的影子?

在小说原著中,特殊年代被打得半死的郑耀先和韩冰在不同地点、同一时间“发现”了对方的真实身份,但谁都没有揭穿的想法,韩冰看到垂死的郑耀先,表现得也不像戴笠器重的“影子兄弟”:“担架和韩冰擦身而过,一阵痛不欲生的哀号感天动地……‘老周!’撕心裂肺般嚎出一声凄厉,韩冰用力摆脱束缚,发疯似的扑向郑耀先。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掌,细细揉捏着,慢慢贴向自己伤痕累累的脸颊……‘无论怎样,我都会陪着你,直到慢慢死去……’擦擦他脸上的血迹,韩冰柔声说道,
‘除非,你放弃了自己……’”

这就是我们在“发现”二字加上引号的原因:韩冰确实通过审讯者的话证实了周志乾就是郑耀先、郑耀先就是风筝,但郑耀先认定韩冰就是影子,却未必是发现,而可能是误判。

包括《风筝》在内,许多谍战剧都取材于真实史料,我们只要看一看相关回忆录,就会发现戴笠根本就不可能把那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女特务,更不能主动暴露在重庆公安局地位更高、拿到机密文件更容易的江万朝,而去掩护因为被宫恕生擒而被审查、怀疑、处分的韩冰。

在军统(保密局),绝大多数女特务都是从事收发电报和密码破译工作,在这些方面,女特务确实比男特务有优势,但是行动和潜伏,女特务都有先天的劣势,据沈醉回忆,军统各培训班都会培训少数女特务,她们大部分从事正常工作,还有一小部分做了大特务的“工作太太”。

沈醉在《军统培训特务的内幕·从军统临澧特训班看特务的滋生》中回忆:“派往武汉去任区长的李果谌便选中了一个湖南籍女生成某某当他的‘工作太太’
。还有派往上海负责,以后投敌当了伪杭州市市长的傅胜兰,也是在这个班中带了一个‘工作太太’去的。”

沈醉虽然没有被派往敌(日)占区潜伏,但他的“太太”也是从军统临澧特训班弄到手的,戴笠也没有按“家法”处置沈醉。

沈醉在临澧特训班当行动术教官的时候,明知道戴笠规定抗战期间不能恋爱结婚,特别是教官们绝不允许与女学生谈恋爱,但是有特训班副主任余乐醒(沈醉的姐夫)罩着,沈醉还是成功抱得美人归。

沈醉知道为什么不允许教官跟学员谈恋爱:“因为戴笠准备让那些女学生到沦陷区去给男特务当工作太太,如果有了对象,谁还肯去呢?”

沈醉1949年被抓后,那位特训班学员出身的“太太”改嫁,让沈醉痛不欲生,专门写了一篇《爱妻别抱,五内俱焚》,在那篇文章中,沈醉虽然对妻子改嫁表示理解,但也透露了两个重要信息:第一,老蒋以为他已经被枪毙,所以把他的名字放进了“忠烈祠”;第二,毛人凤和沈醉的大哥(沈呤,也是军统特务)在沈醉妻子改嫁后,把沈醉的四个孩子都接走抚养了。

这两个信息足以表明,沈醉因为进了“忠烈祠”,家属是有补助而不会有生活困难的,而且沈醉那个在军统时期就很能赚钱的大哥还活着呢,有他在,弟媳和侄子侄女绝不至于生活不下去。

沈呤和余乐醒都很会做生意,因为赚的钱太多且不择手段,还被戴笠调查过,沈醉回忆:“当时由于法币天天贬值,前一天的1000元法币,到第二天就只值900元了。当时姐夫的炼油厂主要是从桐油里提炼汽油,有时桐油缺货,姐夫就伙同大哥及他手下的几个学生用公款买些其他商品,过十天半月后再把这些商品卖出去。因为法币贬值,商品并不降价,这样他们就可以从中捞到不少油水。”

沈呤跟毛人凤一起逃掉了,这两人能一同对沈醉那位改嫁的妻子施压,说明沈醉的妻子改嫁并“交出”四个子女,并不是因为生活困难不得已而为之。

之所以说这么多沈醉夫妻的事情,是为了证明一点:当年戴笠绝不会把重要任务交给女特务,就是因为女特务感情更为丰富,就连被认定为影子的韩冰,在明确知道郑耀先就是风筝的情况下,仍然为郑耀先受重伤而痛不欲生。

沈醉的回忆录足以证明,戴笠绝不会让女特务成为一条潜伏线最重要的一环,毛人凤也不会抛弃副局级的江万朝而掩护科级的韩冰:戴笠是担心女特务感情太丰富而误事,赔本的买卖,毛人凤也不会做。

我们细看沈醉回忆录,就会发现韩冰是影子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那么谁才是潜伏在重庆公安局的敌特,我们似乎可以从徐远举的《自供状》中找到答案。

徐远举在云南被抓前,不但是保密局西南特区少将区长,还是“西南军政长官公署”第二处少将处长,当年的渣滓洞大屠杀,就是徐远举亲自下令并安排心腹特务实施的,当时除了徐远举收钱后关押在其他地方的被捕者,无一人幸存。

徐远举供认,1949年11月27日,他“参与或主持其事”,在白公馆、渣滓洞、松林坡三处,共杀害黄显声、许晓轩、刘国鋕、李承林、周均时、周崇化、李宗煌、王白与、黎又霖、何雪松等二百余人。渣滓洞的大屠杀,是他派雷天元、龙学澜、熊祥等去执行的,原拟分别勒死,因时间来不及,改用美国卡宾枪、汤姆生机关枪扫射,共杀死革命人士一百余人,屠杀完毕,为毁尸灭迹,徐远举又命行动总队副队长钟铸人用大量汽油将渣滓洞焚毁,包括那里存放的武器、弹药和物资,也全部焚毁了。

徐远举供述的这一节标题就叫《斩尽杀绝》,《红岩秘档》也证实了徐远举的说法:当时确有包括《红岩》作者罗广斌在内的十六人幸免于难,但他们是从白公馆逃出,而且得到了两个看守人员的帮助,他们脱险前,还看到了一个叫白佑生的叛徒于前一天被释放。

白公馆有幸存者,渣滓洞没有,这样问题就出来了,我们在《风筝》中清楚地听到韩冰的一个上级声情并茂地讲述他如何从渣滓洞逃脱:“1949年11月27日,特务以办移交为名,将渣滓洞看守所的犯人,全部集中在楼下的八个牢房里,他们关上牢门,用机枪疯狂地扫射,然后又把牢门打开一一补枪,特务们浇上汽油,纵火焚烧。我被中枪牺牲的同志压在下面,侥幸躲过补枪。我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然后,从断墙突围。”

补枪或许可以躲过,但是汽油焚烧如何避免高温和窒息?这一点,那个“九死一生”却没有半点伤痕的原山城地下党一号人物,却没有明说,但是徐远举、周养浩、沈醉都知道,当年在徐远举周养浩的疯狂抓捕之下,重庆地下党从一二三号到交通员,绝大多数被抓。

沈醉回忆:“把重庆市委书记刘国定抓到了,徐远举连饭也不吃,不停地审讯。这个市委书记竟也是一个软骨头,稍受威胁,立即叛变。他这一叛变,一下就交出一大批地下党党员来。十来天时间,中共重庆市委领导下的地下党员,几乎有一半被捕。更有一个市委副书记冉益智,也和刘国定一样,被捕后,稍经威胁,又看到他的上级书记已叛变,也就跟着叛变了。”

有些事情,其实只要捅破窗户纸,就再没有秘密可言,睿智的读者诸君可能早就发现了郑耀先没有发现的问题,也发现了比韩冰潜伏更深的影子,只不过那人已经在特殊时期悬梁自尽了,所以无法再把影子的称号加在他头上,这也给我们留下了更多疑问:既然韩冰是影子的可能性不大,可能是真影子的那人也不在了,但是影子会随着他们的死去而消失吗?如果影子依然没有被扫除干净,他们会以怎样的身份和面目隐藏、又会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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