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重庆烈士陵园纪念馆举办烈士纪念活动,时任馆长的卢光泽邀请昔日曾在此地任看守的黄茂才出席,并希望他能为受邀的宾客讲解当年在此的所见所闻。
也正是这次邀请,黄茂才竟然偶遇了当年关在狱中的女共产党员,时任重庆某学院马列主义课教授曾紫霞(应为四川医学院马列主义教研室副主任兼党支部书记)
曾紫霞在重庆偶遇黄茂才,也令她颇为欣喜,毕竟当年她在狱中关押时,曾受黄茂才照顾。
不过,这也牵出来另外一桩往事。
黄茂才在建国后,因为曾在渣滓洞任看守的经历,被当做历史反革命镇压,后来被判处无期徒刑,尽管黄茂才多次声称,当年在渣滓洞看守所,曾为我党做了许多事情,但因为他找不到人来为他证明,因此蒙冤受屈多年。
曾紫霞得知这一情况后,主动给黄茂才写了证明,还把他的情况通报了中央以及四川省,后来四川荣县司法机关下达了改判书,宣告黄茂才无罪。
一
1948年5月,黄茂才进入渣滓洞监狱,成了一名看守。
黄茂才本来是四川自贡市荣县一个穷佃农,他到渣滓洞看守所当看守纯属是偶然,国民党当局到处拉壮丁,黄母为了避免儿子被抓壮丁,就托关系把儿子安排到了监狱当看守。
就这样,黄茂才糊里糊涂的就进了渣滓洞监狱当看守。
一开始的时候,黄茂才还奇怪,怎么关在狱中的人并不像犯人,倒像是有知识有文化的读书人,心里就有了些许动摇。
黄茂才虽然无法为他们做什么事情,但偶尔提供一些便利还是有可能的,这也让狱中关押的共产党人意识到,黄茂才是可以被争取的对象。
两个月后,地下党刘国鋕、曾紫霞因叛徒出卖被捕(小说《红岩》中刘思扬、孙明霞原型)。
一个偶然的机会下,曾紫霞发现黄茂才与她竟然是同乡,而且经过观察后发现,黄茂才并不是像其他看守那样是专职的特务,而是被蒙骗进来的,加之黄茂才本就老实本分,因此在与狱友商量后,决心感化教育他,让他为狱中的难友提供些许便利的条件。
黄茂才受到教育后,很是动容,于是同意为他们服务。
当然,以黄茂才的身份,他能给狱中的人提供的帮助很有限,最多不过打个掩护,内外传递一下信息,送一些物品。
可也正因为有了黄茂才,关在狱中的地下党人得以将狱中的消息传递到外面,同时还能与外面的党组织取得联系,并获得第一手的时局消息。
1949年8月,为了表示感谢,江竹筠与李青林、曾紫霞、盛国玉、胡其芬等女牢的同志商量以后,还给黄茂才织了一件毛衣。
当时,国内形势变化很快,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已经渡过了长江分别向西南、东南进军,江竹筠已经意识到,国民党军在日暮穷途之余,很有可能会对她们这些人下手,因此才决定,要给黄茂才留下一件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促使他思想真正发生转变。
黄茂才一直把这件毛衣视若珍宝,但很遗憾的是,六十年代被抄家时,这件毛衣不慎遗失,成了黄茂才心里一根很大的刺。
二
根据史料记载,江竹筠在预感到自己即将牺牲时,曾给一直替她照顾幼子彭云的亲友谭竹安写了封托孤信。因为狱中条件困难,她是把筷子磨尖了作笔,把棉花烧成灰做墨。
这封信陈列在重庆红岩革命历史博物馆红岩魂陈列馆二楼展厅。
竹安弟:
友人告知我你的近况,我感到非常难受。幺姐及两个孩子给你的负担的确是太重了,尤其是现在的物价情况下,以你仅有的收入,不知把你拖成甚么个样子。除了伤心而外就只有恨了……我想你绝(决)不会抱怨孩子的爸爸和我吧?苦难的日子快完了,除了这希望的日子快点到来而外,我甚么都不能兑现。安弟!的确太辛苦你了。
……
假若不幸的话,云儿就送你了。盼教以踏着父母之足迹以建设新中国为志,为共产主义革命事业奋(斗)到底。
孩子们决不要骄(娇)养,粗服淡饭足矣。幺姐是否仍在重庆?若在,云儿可以不必送托儿所,可节省一笔费用。你以为如何?就这样吧。愿我们早日见面。握别。愿你们都健康。
来友是我很好的朋友,不用怕,盼能坦白相谈。
八月廿七日
应该指出的是,江姐的信的收信人谭竹安,实际上是她的丈夫彭咏梧的妻弟。
彭咏梧在和江姐结婚之前,已经与在云阳老家的妻子谭正伦结婚多年,并育有一子(原四川大学党委副书记彭炳忠)。
1941年秋,彭咏梧奉中共川东特委之命到达重庆。任重庆市委委员,负责领导重庆沙磁区、新市区一带的工作。当时他的公开身份是重庆信托局的一名职员。
1943年初,重庆信托局修建了一批新宿舍,而已经结婚的职员可以优先申请,当时彭咏梧考虑到住集体宿舍,不利于开展革命活动,就想让在老家云阳的妻子带着孩子一起到重庆来,但谭正伦回信称,孩子正在出麻疹,短期内去不了重庆。
在征得组织同意后,彭咏梧在组织内适龄的女性中找一个假扮妻子的人,组织上后来推荐了江竹筠。
只是在后来相处的过程中,彭咏梧与江竹筠日久生情,到1945年,彭咏梧正式向江竹筠求婚,并征得组织同意。
1946年4月,江竹筠在成都难产生下了孩子彭云,为了不耽误工作,她选择了节育。
事实上,对彭咏梧“抛弃”原配与江竹筠结婚,谭竹安一度十分不满,后来江竹筠见到他,还曾对他说:
“如果革命胜利了,我们都还活着,到那时候才能真正考虑怎样理清这种关系,需要的话,我会把你姐夫还给你姐姐。”
见江竹筠如此坦诚,谭竹安十分动容,后来两人以姐弟相称,江竹筠把孩子彭云也托付给他照顾。
根据彭云后来接受采访时称:1947年10月,彭咏梧夫妇受组织委派到川东领导农民暴动时,江竹筠给在云阳的谭正伦写了封信,希望她能到重庆莱照顾彭云,并托谭正伦的弟弟谭竹安转交。
当时,重庆正值最严重的白色恐怖时期,但谭正伦收到信不顾危险,于1948年2月赶到重庆,并从其战友手中接过了当时只有一年零十个月大的彭云。
在随后两年时间里,谭正伦带着彭云东躲西藏,躲避敌人的追捕,事实上当时敌人也打算抓住彭云,用来要挟江姐,但因谭正伦的缘故,最终没有得逞。
三
江姐写完这封信以后是如何送出监狱的,各方面的回忆都不同。
根据黄茂才的回忆,这封信是由他送出去的。
1948年8月27日下午,江姐在写完这封信后,即将在门口巡视的黄茂才叫来,并叮嘱他一定要把信送到重庆中山公元的培才小学,并亲手交给谭竹安。
不过,也许是因为时隔多年的关系,黄茂才多次回忆中,各方面的细节也有偏差。
比如黄茂才回忆自己送出信的时间是在当年10月,而不是一般认识中的写信当天。
对于是把信交给了谁,黄茂才说法前后也有矛盾,有的采访称他是把信给了谭竹安,但也有采访说是给了彭咏梧前妻、谭竹安的姐姐谭正伦,而谭正伦还曾托他把彭云1岁的照片带到狱中交给江竹筠。
不过,曾紫霞在她的回忆文章《战斗在女牢》中称,江姐的“示儿信”是她送出去的,并且也是她交给了谭竹安。
曾紫霞在被捕时,党龄并不长,她是在1948年4月在恋人刘国鋕介绍下加入中国共产党的。
当时,刘国鋕、曾紫霞因为叛徒出卖被捕以后,刘国鋕的党员身份是明的,因此在狱中备受酷刑,而曾紫霞则因为党龄较短,敌人并不确定她的身份,但多次审讯下来,曾紫霞都未承认自己的身份。后来更是把她押赴刑场“陪杀”。
刘国鋕为了女友安全,也曾刻意否认她的党员身份:
“曾紫霞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啥子党员不党员啊。”
在后来保释过程中,刘国鋕因为拒绝脱离共产党,拒绝交出党组织,因而未保释成功,后来狱中牺牲,曾紫霞因为未暴露身份的关系,得到了同时老乡的蒋介石侍从室秘书沈重宇,保释成功。
曾紫霞在出狱前,把江竹筠给的“示儿信”缝在了衣袖里,带出了监狱。
可后来发现,曾紫霞获保释出狱的日子是1948年8月5日,而江姐写的“示儿信”是在8月27日,时间上有冲突。
反而是黄茂才称送信是在当年10月,时间上比较吻合实际情况。
江姐这封“示儿信”的原件确实是在谭竹安手中。
根据部分资料记载,1963年,三峡博物馆的前身重庆博物馆召开烈属座谈会时,曾提出了要整理烈士遗物,谭竹安直接就把江姐当年写给他的信拿出来,捐给了博物馆。
这似乎也证明,江姐这封信后来确实是交给了收信人。黄茂才说把信给了谭竹安的姐姐谭正伦的说法就又不准确了。
从以上考证的情况来看,江姐的信是由黄茂才送出的可能性比较大,之所以出现各方面不同的记录,也是源于年代久远,当事人记忆出现偏差。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江姐在狱中写的遗书不止一件,可能黄茂才、曾紫霞都送出过,但具体送的是哪一件,他们也不确定。
事实上,江竹筠在被捕前后,曾给亲友写过数封信件,光是红岩革命历史博物馆就收藏有7封江姐当年写给亲属的亲笔书信,还曾公开展出过。
这些信字字句句均感人肺腑,让人读过一遍,便不忍再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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