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5年的狗忍痛送人,1年后偶遇,狗狗的反应让主人泪流

我再见到豆瓣,是在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下午。

阳光很好,那种初秋特有的,金灿灿、暖洋洋,但又不灼人的阳光,透过咖啡馆的玻璃窗,在我面前的桌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

我正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杯子里的拿铁,听着邻桌两个女孩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新上映的电影,思绪有些放空。

就在这时,一只金毛从窗外经过。

我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那毛色,那步态,那耷拉着的耳朵……太像了。

像我的豆瓣。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全天下的金毛,不都长得差不多吗?更何况,这里离张月家,隔着大半个城市,怎么可能那么巧。

我自嘲地笑了笑,准备收回目光。

可就在那一瞬间,那只金毛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朝我的方向望了过来。

隔着一层光洁的玻璃,我们的视线,就这么撞上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它瘦了。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原本那一身蓬松、油光水滑的金色长毛,此刻显得有些干枯,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肋骨轮廓。

它的眼神,也没有了从前的光彩。

那双曾经像盛着蜜糖和星辰的眼睛,此刻,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沉静,甚至带着一丝……怯懦。

它就那么定定地望着我,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风化的雕像。

牵着它的那个女人,有些不耐烦地拽了拽绳子,催促着:“毛毛,走了,看什么呢?”

毛毛?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它不叫毛毛,它叫豆瓣。我给它取的名字。因为我第一次见到它时,它缩在纸箱的角落里,小得像一颗蚕豆,又因为我希望我们的生活,能像豆瓣酱一样,平凡,却有滋有味。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咖啡馆,连撞翻了椅子都顾不上。

“对不起,对不起!”我胡乱地道着歉,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只金毛。

当我站到它面前时,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混合着狗粮和阳光味道的气息,瞬间将我包围。

就是它。

是我的豆瓣。

我蹲下身,颤抖着,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豆瓣?”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连我自己都快听不见,还带着哭腔。

那只金毛的身体,猛地一震。

它那双黯淡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束难以置信的光芒。它死死地盯着我,鼻翼快速地翕动着,仿佛在确认我的气味。

然后,它那条一直无力垂着的尾巴,开始小幅度地、试探性地摇摆起来。

一下,两下……

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像一个失控的节拍器。

“呜……”

一声压抑了太久的、委屈到了极点的呜咽,从它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下一秒,它不顾一切地朝我扑了过来。

不是那种兴奋的、玩闹式的飞扑,而是一种带着绝望和孤勇的冲撞。它把整个头都埋进我的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蹭着我,巨大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温热的、湿漉漉的液体,很快就浸透了我胸前的衣襟。

我不知道那是它的口水,还是眼泪。

或许,都有吧。

我的眼泪,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我紧紧地抱着它,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它的名字:“豆瓣,是妈妈……对不起,豆瓣,妈妈来晚了……对不起……”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

我看不见那个目瞪口呆的女人,也听不见路人好奇的议论。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和我失而复得的孩子。

一年前,亲手将它送走的那个雨天,又一次在我眼前清晰上演。

每一个细节,都像用刀子刻在我的脑子里,一碰,就鲜血淋漓。

一年前。

我和高铭正在为我们的婚房,做最后的软装布置。

豆瓣,我们共同养了五年的金毛,像个监工一样,在我们脚边绕来绕去。

我刚把一幅新买的装饰画挂上墙,退后两步,满意地欣赏着。

“怎么样?是不是瞬间就有家的感觉了?”我扭头问高铭。

高铭没有回答。

他站在阳台边,背对着我,肩膀一耸一耸的,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我心里一紧,赶紧走过去:“怎么了?又咳了?是不是灰尘太大了?”

高_M_ing转过身,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睛里全是血丝。他一边摆手,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起来非常痛苦。

“没……没事……”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但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却根本停不下来。

豆瓣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不适,焦急地凑过来,用它的大脑袋轻轻地拱着高铭的腿,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关切声。

“豆瓣,别闹。”我下意识地把它拨到一边,手忙脚乱地给高铭拍着背。

那天晚上,高铭的咳嗽,演变成了严重的哮喘。

我们连夜挂了急诊。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医生得出的结论,像一个晴天霹雳,将我彻底打蒙了。

“急性过敏性哮喘,诱因是动物毛发。”医生指着过敏原检测报告,冷静地对我说,“他这个情况很严重,属于高敏体质。以后,不能再接触猫狗之类的宠物了,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会有生命危险。

这六个字,像六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我的心脏。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我和高铭一路无言。

车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豆瓣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我们回家时兴奋地扑上来。它只是安静地坐在门口,用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高铭。

我换鞋的时候,差点因为腿软而摔倒。

高铭扶了我一把,他的手很凉。

“然然,”他开口,声音沙哑,“医生的话,你都听到了。”

我没作声,心里乱成一团麻。

“豆瓣……我们可能不能再养了。”他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瞪着他。

“你说什么?”

“我的身体状况,你也看到了。医生说……”

“医生说医生说!”我突然爆发了,声音尖利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高铭,那是豆瓣!是我们的豆瓣!它跟了我们五年了!你说不养就不养了?”

豆瓣被我的吼声吓了一跳,耳朵耷拉下来,小心翼翼地缩到了墙角。

看到它那个样子,我的心更疼了。

“然然,你冷静一点。”高铭皱着眉,“我也不想这样,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为了它,我连命都不要了吧?”

“我没让你不要命!”我气得浑身发抖,“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买最好的空气净化器,每天吸尘,我给豆瓣一天洗八遍澡!总有办法的!”

“你这是自欺欺人!”高铭的音量也高了起来,“医生说的是‘不能接触’!不是‘少接触’!你懂吗?”

“我不懂!”我捂住耳朵,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我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豆瓣是我们的家人!你不能因为它生病了,就把它扔掉!”

“是我生病了!不是它!”高铭气得一拳砸在墙上,“林然,你能不能讲点道理?现在是我有生命危险!”

“讲道理?”我被他这种逻辑气笑了,“当初是谁抱着三个月大的豆瓣,信誓旦旦地跟我说,‘然然你放心,以后我就是它爸,我们会一起照顾它一辈子’?是谁?是你高铭!”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不就是你生病了吗?你生病了,就要牺牲它?凭什么?”

那晚,我们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最后,两个人筋疲力尽,不欢而散。

我抱着豆瓣,睡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豆瓣似乎知道我心情不好,一整晚都特别乖。它把大脑袋枕在我的腿上,时不时地用温热的舌头,舔舔我的手背,像是在安慰我。

我摸着它柔软的毛发,眼泪无声地流淌。

我以为,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只要我坚持,只要我能找到解决办法,高铭总会心软的。

毕竟,他也是爱豆瓣的。

我太天真了。

我低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也高估了我在高铭和他家人心中的分量。

第二天,高铭的母亲,刘阿姨,就杀到了我们家。

她提着一堆水果和补品,一进门,就拉着高铭嘘寒问暖,仿佛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哎哟我的儿啊,你看看你,脸都瘦脱相了。”刘阿姨摸着高铭的脸,满眼心疼。

然后,她话锋一转,目光像两把淬了毒的刀子,射向我和缩在我脚边的豆瓣。

“林然,我听小铭说了。你也是个读过书的文化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她一开口,就是一股浓浓的火药味。

我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人重要还是狗重要,你分不清吗?我儿子现在为了这条狗,连命都快没了,你还抱着不放,你安的什么心?”

这话说得可真够诛心的。

我气笑了:“阿姨,您这话说的,好像是我故意让高铭生病的。他过敏,我比谁都难受。但豆瓣也是一条命,它在我们家五年了,不是一件可以随便丢弃的旧家具。”

“什么叫丢弃?说得那么难听!”刘阿姨把眉毛一横,“我们是给它找个好人家!又不是把它扔到大街上!再说了,当初我就不同意你们养这个,家里搞得乌烟瘴气的,毛掉得到处都是,现在好了,出事了吧?”

她开始翻旧账。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阿姨,现在说这些没意义。我在想办法,既能保住高铭的健康,也能留下豆瓣。”

“你能有什么办法?你是医生还是神仙?”刘阿姨嗤笑一声,满脸不屑,“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这条狗,立刻,马上,送走!一天都不能留!”

她的态度,强硬得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高铭坐在一旁,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冷。

这就是我准备托付终身的男人。在我和他母亲发生冲突时,他选择当一个缩头乌龟。

“高铭,你的意思呢?”我把目光转向他。

高铭抬起头,眼神躲闪:“然然,我妈也是为我好……”

“所以,你也同意,把它送走?”我追问。

他沉默了。

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好,真好。”我点点头,气得直想笑,“你们母子俩,真不愧是一家人。”

“林然你这是什么态度!”刘阿姨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我们是跟你商量,不是通知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做主!”

“外人”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了我的耳朵。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阿姨,您搞错了。这房子,首付是我和高铭一起付的,房本上,也有我的名字。所以,这个家,我至少有一半的发言权。”

“还有,”我顿了顿,目光扫过高铭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豆瓣,是我花钱买的,养它五年,我花的钱,比高铭多得多。所以,它的归属权,也在我。”

“你……你这是要上天啊!”刘阿姨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我不想上天,我只想保住我的狗。”我站起身,抱着豆瓣,走进了卧室,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能听到刘阿姨在外面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高铭无力的劝解声。

我把头埋进豆瓣温暖的毛发里,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我以为,我的强硬,能换来一丝转机。

但事实证明,在绝对的“现实”面前,所有的情感和坚持,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高铭陷入了冷战。

他搬回了他父母家,美其名曰“养身体”,实际上,是在对我进行无声的逼迫。

刘阿姨更是每天一个电话,对我进行疲劳轰炸。

她的话术,从一开始的强硬指责,慢慢变成了“苦口婆心”的劝说。

“然然啊,阿姨知道你心地善良,喜欢小动物。但是凡事都要分个轻重缓急,对不对?小铭是你的未婚夫,你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你总不希望,他下半辈子都活在哮喘的阴影里吧?”

“你想想,以后你们有了孩子,家里有这么个东西,对孩子也不好啊!万一孩子也过敏呢?你不能这么自私,只顾着自己高兴,不为下一代着想啊!”

“我跟你说,我已经托人给它找好下家了!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家里住别墅,有院子,最喜欢狗了!豆瓣过去,那是享福去了!比跟着咱们挤在这小房子里强多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软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心。

她把我放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如果我坚持留下豆瓣,我就是那个不顾未婚夫死活、不为下一代着想的自私女人。

我被她这套逻辑,逼得节节败退。

最让我绝望的,是高铭的态度。

他偶尔会给我发微信,内容无非是“今天又去医院做雾化了”、“晚上又咳得睡不着”,配上一张憔悴的自拍,或者是一张医院的缴费单。

他一句话都没有提豆瓣,但每一个字,都在向我施压。

他在用他的“病”,来对我进行道德绑架。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围困在孤岛上的士兵,四面楚歌,弹尽粮绝。

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Sasa的一通电话。

Sasa是我最好的闺蜜,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我所有困境的人。

“然然,我刚看到高铭发的朋友圈。”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气愤。

“他发什么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发了一张他躺在病床上的照片,配文是:‘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下面一堆他亲戚朋友的评论,都在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跟你吵架了。他妈还在底下回了一句:‘一言难尽,为了这个,唉。’”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朋友圈。

果然,那条动态,赫然在列。

高铭把我屏蔽了,但他忘了,Sasa是我们的共同好友。

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和那句意有所指的话,以及下面那些充满恶意的揣测和评论,我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冰窖。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在用舆论,逼我妥协。

他把我塑造成了一个为了狗,连未婚夫的命都不要的冷血女人。

我一直以为,我们之间五年的感情,足以抵挡任何风雨。

但现在我才发现,在现实面前,它脆弱得像一张纸。

我盯着那条朋友圈,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给高铭打了个电话。

他很快就接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喂,然然,你想通了?”

“嗯,想通了。”我平静地说,“你赢了。”

电话那头,传来他如释重负的叹息声。

“然然,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孩。你放心,我姑姑家条件特别好,豆瓣过去,绝对不会受委屈的。”

“是吗?”我轻声问,“你姑姑家,叫什么?”

“哦,她叫张月,就是我姑姑家的表姐。你见过的,上次我们家庭聚会的时候。”

张月。

我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印象。一个打扮得很精致,但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挑剔和优越感的女人。

我记得,那天她一直在抱怨,说她家的泰迪犬,又把她新买的爱马仕包包给抓坏了。

把豆瓣交给她,我真的能放心吗?

但那时候,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或者说,我以为我没有选择了。

“好。”我说,“什么时候来接它?”

“越快越好。就明天吧,我让张月姐直接过去。”

“不用了。”我打断他,“我亲自送过去。你把地址发给我。”

我不想让那些人,踏进我和豆瓣的家。

这是我,最后的尊严。

送走豆瓣的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天气,就跟我的心情一样,阴沉,湿冷。

我没有告诉豆瓣,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

我像往常一样,带它下楼散步。给它穿上了它最喜欢的那件小雨衣,黄色的,像一只可爱的小蜜蜂。

我给它做了它最爱吃的鸡胸肉拌饭,看着它大口大口地吃完,然后把脸埋在饭盆里,舔得干干净净。

我给它梳了毛,把每一根打结的毛发,都耐心地梳开。

它的毛发那么柔软,那么温暖,就像一小片金色的阳光。

我抱着它,跟它说了很多很多话。

我说:“豆瓣,妈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出差,很久很久才能回来。你要去一个新的家庭,那里有大房子,大院子,你可以随便跑,随便打滚。”

“你要乖,要听话,不要挑食,不要乱咬东西。”

“你要记得,妈妈很爱很爱你。”

豆瓣好像听懂了我的话,又好像没有。

它只是安静地趴在我的腿上,用它的大脑袋,一下一下地蹭着我的掌心。

下午,我按照高铭给的地址,开车送豆瓣过去。

那是一个高档小区,环境确实不错。

张月已经在楼下等我了。

她穿着一身名牌运动服,画着精致的妆容,看到我车里那只体型巨大的金毛,眉头不着痕痕地皱了一下。

“这就是豆瓣啊?长得还挺精神的。”她语气平淡地说,听不出一丝喜爱。

我把豆瓣的狗绳,还有一大包它的日常用品,吃的,玩的,用的,都递给她。

“张月姐,豆瓣它……有点认生,刚到新环境可能会不适应。它喜欢睡在软垫子上,不喜欢睡冰冷的地板。它一天要吃两顿,狗粮要用温水泡开。它很聪明,能听懂很多指令,但是胆子有点小,打雷的时候会害怕……”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像一个即将远行的母亲,不放心地叮嘱着自己的孩子。

张月有些不耐烦地打断我:“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就是养条狗吗?我养狗的经验比你丰富多了。放心吧,亏待不了它。”

她从我手里接过狗绳,用力一拽。

豆瓣不愿意走,四只爪子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回头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呜呜……”

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豆瓣,乖,跟新主人回家。”我蹲下来,摸着它的头,强忍着眼泪,对它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张月又拽了一下绳子,语气开始变得严厉:“走啊!磨蹭什么呢!”

豆瓣被她拽得一个趔趄,但还是不肯走,回头死死地看着我。

那一刻,我真的后悔了。

我有一种冲动,想把狗绳抢回来,抱着我的豆瓣,逃离这个地方。

可是,我不能。

我一想到高铭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想到他母亲那些诛心的话,想到朋友圈里那些恶毒的评论,我就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快走吧。”我对张月说,声音都在发抖。

然后,我转过身,逃一样地回到了车里。

我不敢回头看。

我怕我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张月粗暴地拖着豆瓣,往单元楼里走。

豆瓣一步三回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不解,和被抛弃的悲伤。

直到它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我终于忍不住,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

我感觉,我亲手把我的心,挖出来,扔掉了。

送走豆瓣之后,我的生活,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

整个世界,都变得空旷而安静。

早上醒来,再也没有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拱我起床。

下班回家,再也没有一个摇着尾巴的身影,在门口迎接我。

吃饭的时候,再也没有一双眼巴巴的眼睛,在桌子底下望着我。

看电视的时候,再也没有一个温暖的身体,靠在我的脚边。

家里到处都是豆瓣生活过的痕迹。

墙角有它磨牙的划痕,沙发上有它掉落的金色毛发,阳台上还放着它没来得及用完的沐浴露。

每一样东西,都在提醒我,我失去它了。

我和高铭和好了。

或者说,是表面上的和好。

他从他父母家搬了回来,对我也比以前更加体贴。

他会主动做饭,会给我买我喜欢的礼物,会在我情绪低落的时候抱着我安慰我。

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叫“豆瓣”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我偶尔会旁敲侧击地问他:“豆瓣……在新家还习惯吗?”

他总是轻描淡写地回答:“挺好的啊。我姐说它胃口特别好,一天能吃一大盆。院子里还有别的狗跟它玩,乐不思蜀了都。”

他还给我看过几张张月发在他们家庭群里的照片。

照片上,豆瓣站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坪上,背景是一栋漂亮的别墅。

它看起来,确实……挺好的。

但我总觉得,照片里的豆瓣,眼神里少了点什么。

少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无忧无虑的快乐。

我尝试着给张月发过几次微信,想问问豆瓣的近况。

第一次,她回得还算客气:“挺好的,能吃能睡,放心吧。”

第二次,她的回复就变得很简短:“嗯,好。”

第三次,她直接没有回我。

我看着那个红色的感叹号,心里一片冰凉。

她把我删了。

我去找高铭,问他为什么。

他一开始还支支吾吾,后来被我逼急了,才说了实话。

“然然,你别老去烦我姐了行不行?她说你天天问,搞得她压力很大。好像她会虐待狗一样。”

“我没有天天问!”我激动地反驳,“我一个月才问一次!”

“那也不行!”高铭皱着眉,“狗既然送人了,就是人家的了。你老去打听,算怎么回事?你得学会放下,懂吗?我们得往前看。”

往前看?

说得真轻巧。

被送走的,又不是他的心头肉。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从任何渠道,得到过关于豆瓣的消息。

它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茫茫人海,没有了任何音讯。

我和高铭的婚期,定了下来。

双方父母见了面,吃了饭,开始商量彩礼,嫁妆,酒席。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我像一个提线木偶,被他们推着往前走。

我努力地想让自己投入到新生活的期待中去,但我的心,始终是空的。

我常常在夜里梦见豆瓣。

梦见它浑身湿漉漉地跑回来,用头拱开我的房门,跳上我的床,委屈地看着我,好像在问我:“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每次从梦中惊醒,我都是泪流满面。

我和高铭的争吵,也越来越多。

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比如,他乱扔的袜子,我没及时洗的碗。

我知道,这些都只是借口。

我们真正在意的,是彼此之间越来越深的隔阂和不信任。

终于,在一次剧烈的争吵后,我提出了分手。

“高铭,我们算了吧。”我说,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林然,你又在闹什么脾气?就为了一双袜子?”

“不是因为袜子。”我看着他,“是因为,我发现,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所谓的爱,太廉价了。可以为了你的健康,牺牲豆瓣。将来,是不是也可以为了你的事业,牺牲我?为了你父母的意愿,牺牲我们的孩子?”

“我不想,下半辈子,都活在一种随时可能被牺牲的恐惧里。”

高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他气急败坏地说,“就为了一条狗,你连婚都不结了?”

“对。”我点点头,“在你眼里,它只是一条狗。但在我心里,它是我不会说话的孩子。我们三观不合,没必要再互相折磨了。”

那一天,我们分得异常平静。

没有撕扯,没有哭闹。

我把他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放在了门口。

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

房子,是我和他一起买的。分手后,我把属于他的那一半钱,都还给了他。

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朋友们都说我疯了。

为了条狗,放弃一个条件那么好的结婚对象。

只有Sasa支持我。

她说:“然然,你做得对。一个男人,在关键时刻,不能护你周全,反而把你推出去当挡箭牌,这种男人,不能要。豆瓣的事,只是一个开始。幸亏你醒悟得早。”

我苦笑了一下。

代价,太大了。

我用我最心爱的豆瓣,换来了一个认清现实的教训。

分手后,我换了工作,搬了家。

我刻意地远离了那片承载着太多回忆的区域。

我开始尝试着,开始新的生活。

我努力工作,拼命赚钱。

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工作来填满。

因为我害怕,一闲下来,就会想起豆瓣。

我不敢再养任何宠物。

我怕自己,会把对豆瓣的思念和愧疚,转移到另一只动物身上。

那对它,不公平。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

这句话,纯属放屁。

一年过去了,我还是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因为看到一只金毛,而瞬间破防。

就像今天。

“小姐?小姐?”

一个不耐烦的女声,将我从回忆的深渊中拉了回来。

我抬起头,看到张月那张画着精致妆容,但此刻却写满了不悦的脸。

“这是你的狗?”她问,语气里充满了质问。

我抱着豆瓣,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她:“它怎么会叫毛毛?它叫豆瓣!”

“毛毛是我给它取的名字,怎么了?”张月翻了个白眼,“它原来的主人不要它了,我爱叫它什么就叫它什么,你管得着吗?”

“它怎么瘦成这样?你是不是没好好喂它?”我看着豆瓣清晰可见的肋骨,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怎么没好好喂它?我天天给它吃狗粮!是它自己挑食,不肯吃!”张月的声音尖利了起来,像是在掩饰什么。

“那它的毛呢?为什么这么干枯?你没带它去做美容吗?”

“做什么美容?一条土狗,还做什么美容?你以为养狗不要钱啊?吃喝拉撒,哪样不花钱?我一个月光是它的狗粮钱,都得好几百!”

她的话,让我彻底愣住了。

土狗?

一个月几百块的狗粮钱?

我送它走的时候,光是它常吃的那款进口天然粮,一袋就要七八百,还不够它吃一个月。

我给它留下的那些高级沐浴露,营养膏,磨牙棒,她是不是都扔了?

“你不是说,你家住别墅,有院子吗?”我突然想起了刘阿姨当初的话。

张月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

“我……我们家是住别墅啊,怎么了?”她嘴硬道。

“那为什么豆瓣的身上,有一股……很浓的消毒水味?而且它的爪子,很干净,一点泥土都没有。如果它经常在院子里跑,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一边说,一边仔细地检查着豆瓣的身体。

它的爪子,不仅干净,而且指甲很长,肉垫也很粗糙,这明显是长期在坚硬粗糙的地面上行走,才会造成的。

比如……水泥地。

“你到底把它养在哪儿了?”我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

张月的眼神开始躲闪,不敢看我。

“我……我当然是养在家里啊……”

“你撒谎!”我厉声说,“你是不是把它关在笼子里了?还是把它养在地下室了?”

我的质问,像一把尖刀,刺破了她最后的伪装。

“是又怎么样!”她破罐子破摔地嚷嚷起来,“那么大一条狗,放在家里,拆家怎么办?我那套沙发,比你这条命都贵!我不把它关起来,难道让它在家里随地大小便吗?”

“再说了,这狗是你自愿送给我的!现在又跑来质问我,你算老几啊?有本事你别送啊!”

她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

是啊。

是我,亲手把它,推进了这个火坑。

我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别人?

最该被谴责的,是我自己。

我这个,眼瞎心盲的,懦弱的,愚蠢的,前主人。

豆瓣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崩溃,它用头,轻轻地蹭了蹭我的脸颊,喉咙里发出安抚的“呜呜”声。

它没有怪我。

时隔一年,它被我抛弃,被新主人虐待,但它在见到我的第一眼,还是选择了,义无反顾地奔向我。

它什么都懂,但它什么都没说。

它只是用它最纯粹的爱,包容了我所有的过错。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抱着它,哭得像个孩子。

“对不起……豆瓣……是妈妈错了……妈妈对不起你……”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

直到我感觉,有人在轻轻地拍我的肩膀。

我抬起朦胧的泪眼,看到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大叔,站在我面前。

“姑娘,你们在这里……影响不太好。要不,你们去旁边聊?”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

我这才发现,我们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大家对着我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张月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我抹了把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对张月说:“我们谈谈吧。”

在公园的小亭子里,我和张月,进行了一场艰难的谈判。

一开始,她态度非常强硬。

“你想把狗要回去?门儿都没有!这狗是高铭家赔给我精神损失的,凭什么你说要回去就要回去?”

“精神损失?”我被她这清奇的脑回路给气笑了。

“对啊!当初高铭他妈求着我收养这条狗,说得天花乱坠,结果呢?养了才知道,就是个赔钱货!吃得多,拉得多,还掉毛!我为了它,花了多少心思,多少钱?你想带走,可以啊,把我这一年的损失,都给我补上!”

她开始掰着手指头,给我算账。

狗粮钱,看病钱,她被狗“惊吓”到的精神损失费……

林林总总,她张口就要五万。

我看着她那副市侩的嘴脸,突然觉得,跟她争论,是一件非常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只想,尽快地,把我的豆瓣,从这个地狱里解救出来。

“五万是吗?”我平静地问。

张月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这么爽快。

“对!五万!一分都不能少!”她立刻挺直了腰板。

“好。”我点点头,“我给你。但是,你要把豆瓣所有的东西,都还给我。包括我当初给你的那些。”

“那些东西,我早扔了!”

“那就折现。”我从包里拿出手机,“你算算,值多少钱。”

张月大概是被我的气场镇住了,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怎么?算不出来?”我冷笑一声,“那我帮你算。当初我给你的那款进口狗粮,市价八百一袋,我给了你五袋,就是四千。营养膏,一盒三百,我给了你十盒,就是三千。还有它那张记忆棉的狗窝,两千。零零总总加起来,至少一万块。我也不跟你多要,就算你一万。五万块,减去这一万,我给你四万。现在,立刻,转给你。”

我说完,就打开了手机银行的APP。

张月彻底傻眼了。

她可能从来没见过,像我这样,用钱来解决问题,如此干脆利落的人。

她大概也心虚,知道自己那些所谓的“损失”,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

“你……你……”她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同意,还是不同意?”我盯着她,“你要是不同意,也行。那我们就报警。你涉嫌虐待动物,虽然现在国内没有明确的法律,但是我可以找媒体曝光你。我相信,很多人,会对一个虐待动物的‘名媛’,很感兴趣。”

我的话,显然戳中了她的要害。

她最在乎的,就是她那个虚伪的“名媛”面子。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算……算你狠!”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四万就四万!”

我二话不说,当场给她转了四万块钱。

钱货两讫。

她把狗绳,塞到我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仿佛甩掉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

我只觉得,无比的悲哀。

为了这四万块钱,我几乎花光了我这两年所有的积蓄。

但我不后悔。

我低下头,看着失而复得的豆瓣。

它安静地坐在我的脚边,仰着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我。

它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和狂喜,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不确定的试探。

它好像在害怕。

害怕这只是一场梦。

害怕我,会再一次地,抛弃它。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蹲下来,紧紧地抱住它。

“豆瓣,不怕。妈妈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我们回家。”

我带着豆瓣,回到了我的新家。

那是一个很小的一居室,没有大院子,也没有漂亮的别墅。

但是,很温暖。

我给豆瓣,彻彻底底地洗了个澡。

洗掉了它身上那股难闻的消毒水味,也洗掉了它这一年所受的所有委屈和尘埃。

当吹风机温暖的风,吹拂着它重新变得蓬松柔软的毛发时,我感觉,我那颗空了一年的心,终于被填满了。

我带它去了最好的宠物医院,给它做了最全面的身体检查。

结果出来,医生说,它长期营养不良,还有轻微的皮肤病,关节也有点磨损。

但好在,问题都不大,只要好好调理,很快就能恢复。

我给它买了最贵的狗粮,最好的营养品。

我每天,都亲手给它做饭。

鸡胸肉,牛肉,三文鱼,蔬菜……变着花样地给它补充营养。

一开始,它还有些挑食,总是吃几口,就停下来,抬头看看我,好像在确认,这些食物,真的是给它的。

我总是摸着它的头,温柔地对它说:“吃吧,豆瓣,都是你的。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吃那些难吃的狗粮了。”

慢慢地,它的胃口,越来越好。

身体,也像吹气球一样,一天天变得圆润起来。

那身金色的毛发,又恢复了从前的光泽和亮丽。

它的性格,也渐渐地,变回了从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小太阳”。

它会像以前一样,在我工作的时候,安静地趴在我的脚边。

会在我回家的时候,摇着尾巴扑向我。

会在我难过的时候,用它的大脑袋,拱我的手心。

只是,它多了一个新的习惯。

无论我走到哪里,它都要跟着我。

我去厨房,它跟到厨房。

我去卫生间,它就守在卫生间门口。

就连我睡觉,它也要把它的垫子,拖到我的床边,紧紧地挨着我。

它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害怕,我一转身,又会消失不见。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停下来,抱抱它,告诉它:“妈妈在,妈妈哪儿也不去。”

有一天,Sasa来我家看我。

她一进门,就被热情扑上来的豆瓣,吓了一大跳。

“我的天!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豆瓣吗?这才多久,就胖若两狗了!”Sasa夸张地叫道。

我看着在Sasa脚边撒欢打滚的豆瓣,笑得一脸幸福。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养的。”

Sasa看着我和豆瓣,感慨地说:“然然,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好。”

“是吗?”

“是啊。”她点点头,“你以前跟高铭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像个提线木偶。做什么事,都要看他的脸色,看他家人的脸色。现在的你,特别松弛,特别自由,是从心底里透出来的开心。”

我愣了一下。

是啊。

好像,真的是这样。

为了迎合高铭,我放弃了很多我自己的爱好。

为了讨好他母亲,我学会了做很多我不喜欢吃的菜。

我以为,那就是爱。

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爱,不是牺牲,不是迎合,而是成全,是尊重。

是让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你自己。

就像我和豆瓣。

我给了它一个家,它给了我全部的爱和陪伴。

我们彼此成全,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下着雨的下午。

我开着车,送豆瓣去张月家。

在后视镜里,我看到了豆瓣那双充满悲伤和不解的眼睛。

这一次,我没有像从前那样,狠心地开走。

我停下车,打开车门,朝它伸出了手。

“豆瓣,我们回家。”

豆瓣欢快地叫了一声,朝我飞奔而来。

阳光,穿透了乌云。

雨,停了。

一道绚丽的彩虹,挂在天边。

我从梦中笑醒,一睁眼,就对上了豆瓣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它正趴在我的床边,安静地看着我,尾巴,在轻轻地摇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它的身上,像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

“早安,我的宝贝。”

它开心地蹭了蹭我的手心,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我知道,我失去过很多东西。

一段五年的感情,一个曾经以为会携手一生的爱人,一大笔钱。

但是,我也找回了更重要的东西。

找回了我的豆瓣,找回了爱与被爱的能力,也找回了,那个真实、勇敢、可以为自己而活的,我自己。

这就够了。

人生,不就是一场,不断失去,又不断寻回的旅程吗?

我很庆幸,在我的旅程中,我最终,没有弄丢,我最珍贵的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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