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荔枝》开播了。

阵容豪华，曹盾导演，马伯庸编剧，雷佳音主演。

这个剧改编自马伯庸的同名小说《长安的荔枝》。

在创作《显微镜下的大明》时，马伯庸翻阅了大量徽州文献，一个叫周德文的小吏的故事让他震动。

这个周德文，因为工作劳碌，最终累死在路上。

每次读历史，马伯庸总会想起这个故事，因为这个故事说明了一个很简单的事实，那些大人物一个简单的命令，下面的人，可能就需要拼了命去完成。

2020年5月，马伯庸看到朋友说：

“杨贵妃要是马嵬坡没死真逃到了日本，是不是再也吃不到荔枝了？”

他突然来了灵感，果断放下手头所有工作，将“一骑红尘妃子笑”用小人物的视角去解读。

于是就有了《长安的荔枝》。

写这个故事的时候，马伯庸写得酣畅淋漓，仅仅11天，他就写完了这个故事。

普通人上岸的机会，都是拼命博来的，然而，上岸不仅是身体上岸，也要心灵上岸。

01

当圣人要吃鲜荔枝的消息传到上林署的时候，李善德正在看房。

工作多年，他还是一个没房没车没存款的三无人员，幸好彼时婚姻都是坚定的选择，不然妻子早因他没车没房跑了。

他看了很多房子，都买不起，最终选了一个不大但还算干净的小院子，风景也好，他心里已经盘算好，等到休假的时候，一家人坐在自己的房子里，何等惬意。

可即便是这么个小房子，价钱也不是工作多年的李善德能一把付清的，他贷了款，买了房，成了一个背着房贷的房奴。

此时的李善德，打工十八载，已经42岁了。

他仔细盘算了一下自己的收入，就算全家不吃不喝，都还不够还款的，他心里苦，但毕竟是有自己的房子了。

42岁的李善德，觉得自己还是有权憧憬一下生活的。

就这样，他带着一身债务和憧憬，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同事们正在聚餐吃饭，见到李善德走进来，大家都拱手施礼。

李善德觉得奇怪，因为这些家伙平时可不这样，但李善德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平时对下属从无好脸色的上司，竟然笑眯眯地对他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的身边。

上司还告诉李善德，有个好差事要给他。

随后，大家饮酒作乐，酒过三巡，李善德已经有些醺醺然，上司告诉他：

内廷要采办些荔枝煎，此事非让老李你来勾当不可。

李善德拿过命令一看，上面确实写着采买荔枝煎。

这确实是一份好差事，有油水可捞，李善德很是惊喜。

他在命令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就成了荔枝使。

李善德以为自己是一步登天，可是他却忘了，天下不会突然掉下馅饼，只会突然掉下陷阱。

02

一觉醒来，酒意消退，李善德才觉得，此事颇有蹊跷。

但他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陷阱。

李善德回家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就连敕牒也掉在地上。

他狼狈地爬起来，顾不得自己有没有摔伤，赶紧捡起敕牒，拍了拍上面的尘土。

这时，敕牒里面掉出一个小纸片，李善德捡起来一看，掉出来一个“煎”字。

李善德打开敕牒一看，原本的“荔枝煎”变成了“荔枝鲜”，他如遭雷击。

虽然只是一字之差，然而两种东西却是天差地别。

荔枝煎是荔枝制品，容易保存，可是荔枝鲜因为荔枝“一日色变、三日味变”的特性，京城根本不可能买到。

李善德飞一样的跑回办公室，想要求证一下，一个42岁的男人，能跑出那样的速度，简直罕见。

到了办公室，得知圣人要吃的，就是“荔枝鲜”，李善德才知道，他被坑了。

敕牒上还写着，圣人要吃的是岭南荔枝。

岭南到京城，相距五千里，这样的距离，就是神仙也没办法。

可是，圣人的命令，不可违抗。

这敕牒上他签了名，若办不好这事，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这时候突然明白，这不是一步登天，而是一步靠近西天，这就是一个催命符。

明媚的阳光从窗户里洒进来，可李善德却觉得浑身发凉，他发现，同事看他，就好像看一个死人。

他无心留在这里，看这些人恶心的嘴脸，只想回到家里，好好陪陪家人。

路上，遇到两个朋友，李善德不禁悲从中来，他将自己的遭遇告诉朋友，就连朋友都觉得此事荒唐，绝无可能办成。

这就是说，李善德注定要悲剧。

他不得不为家人考虑，到时候，唯有和离，才能保护妻女，他还可以趁这几个月的时间，多捞点油水，好歹把房贷还清，给妻女留下一个稳定居所。

另一个朋友却说：

既是身临绝境，退无可退，何不向前拼死一搏，说不定还能搏出一点微茫希望。

李善德绝望的心，生出了一点希望。

03

李善德利用荔枝使的职权，一改往日卑微的姿态，让往日的上司亲自为他准备好出差需要的钱财。

准备好一切之后，李善德快马加鞭赶往岭南。

白天赶路，到了晚上，就研究资料和地势、里程，希望能找到机会。

然而，越是研究路线，李善德越是心凉。

他在长安时生出的那股子希望，被现实摧残得四分五裂。

李善德知道，自己是在和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作战，可他已经别无选择。为了找到一线生机，他必须拼尽全力，他希望即使最后失败了，也不是因为自己怠惰之故。

五千里，李善德奔波了一个多月，才终于达到岭南。

这一算，他更加没信心，就算速度再快三倍，他也不可能将新鲜荔枝带回去。

到了岭南，李善德才发现，山高皇帝远，地方官压根就不配合他，他们阳奉阴违，只觉得李善德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李善德有很多想法，想要去试验，可是一切都需要钱，而地方官不支持他，他又从哪里去搞钱呢？

困难重重，李善德无数次想要放弃。

他明白了，老实人总是被欺负，既然自己都要死了，那就不老实吧。

他变卖通行符牒，得到自己进行试验的钱。

可是，他的笨拙和老实，连和他交易的商人，都感到汗颜。

一个偶然的机会，李善德和种荔枝的阿僮相识，他的真诚和善良也打动了阿僮，阿僮也不再防备这个老实人。

李善德问阿僮：

荔枝从摘下枝头到彻底变味，大概要几日时间？

阿僮说：

不出三日。到第四日开外便不能吃了。

李善德不死心，他继续问：

倘若想让它不变味，可有什么法子？

阿僮说：

你别摘下来啊。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李善德也明白了，不变味是不可能的。

阿僮还告诉了李善德一些荔枝保鲜之法，可保存5天，可听说有五千里，要在路上走十多天，她直接说：

别想了，荔枝都生虫了。

李善德明白了，一切都不能寄希望于别人，只能靠自己。

04

意识到只能靠自己，李善德就不断试验。

他已经无路可退，只有拼死一搏。

成功了，他活着，且扬名天下。

失败了，大不了一死，死马当活马医，再坏，还能更坏吗？

从荔枝品种的选择，到路线的选择，再到运输方式的选择，李善德在和其他人眼里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一件事搏斗。

但本质问题只有两个：

如何延长荔枝保存时间？

如何提高运送速度。

他购来马匹，雇来骑手，分成四队，分别走不同的路线，想找到最优线路。

但他并不奢望能够一次走通，只想确定荔枝运送的极限在哪里。

现在，他最大的敌人，就是时间。

为了试验，他花了这辈子从未花过的巨款，他说：

我这辈子，从来没花过这么多钱在一件毫无胜算的事情上。

阿僮问他：

没胜算的事，干嘛还做？

李善德说：

就算失败，我也想知道，自己倒在距离终点多远的路上。

阿僮建议李善德：

不如把老婆孩子接过来，躲进山里。

因为在她看来，新鲜荔枝不可能送到长安。

李善德也想过，将老婆孩子接过来，躲进山里，在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

但李善德没有放弃，他一直在寻找保存荔枝的方式，和阿僮聊天，阿僮告诉他，集市上卖荔枝，都是连着枝的，这样可以保存得更久。

听闻此话，李善德心中亮起了一道光，本已熄灭的希望，再次燃起，他再次借钱试验。

经过反复实验，他终于找到了“分枝植瓮”的方法，再经过处理，荔枝保存时间可延长至11天，如果举国家之力来运送，是有可能运送到京城的。

希望在不断的寻找中失去，憧憬在不断的失去后重现。

所谓人生，便是如此。

05

转眼已到了四月多，李善德终于找到了能将荔枝保存11天的法子。

可是这个法子，得举全国之力，方能实现。

因此，真正的考验，还在路上。

他决定，跟着试验队伍，先行赶回去，做好一切安排。

他走的时候，岭南的朋友告诉他：

别累死在途中。

李善德悲壮地回：

等死，死国可乎？

他必须一路试验，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寻求朝廷的帮助。

马伯庸说：

“这人呐，笨拙、胆小、窝囊，就得遵守弱者规则，受尽戕害。”

然而，人的命运，只有在拼搏之中，才能有所改变。

试验途中，李善德要面临的，不仅是天灾，还有人祸，岭南经略使派人截杀李善德。

幸好，他曾经善待过的人，为了报答他的知遇之恩，跋山涉水给他送信，李善德才得以逃过一劫。

可是，他毕竟年纪大了，第三天的时候，就掉队了。

他的身体实在经受不住太多折磨，再跑下去只怕会比荔枝先死掉。

荔枝还是在路上坏掉了，但李善德并不失望，他反而有些惊喜，因为已经打破了许多极限。

他一个小小的荔枝使，权力有限，能调动的资源有限，但如果是朝廷调度，自然会不一样。

总之，荔枝是可能运到长安的。

他必须回到长安，去寻求朝廷的襄助，才能完成这件事。

然而，回到长安后，李善德说了自己的计划，可是所有人都觉得，耗费如此巨额的财物去运荔枝，简直是疯了。

他四处寻找可以促成此事的人，却处处碰壁。

人生许多事情，都是困难重重，但你唯有走过去，才能到达想要的终点。

普通人的出路，就是没路也要给自己拼出一条路。

06

在四处游说的过程中，李善德遇见了皇帝身边的太监鱼朝恩。

鱼朝恩对李善德的荔枝转运之法很感兴趣，对李善德也表示欣赏。

可是这人是个笑面虎，李善德将荔枝转运之法交给鱼朝恩，以为自己找到了知音，找到了救星。

可是朋友告诉他，鱼朝恩奸诈狡猾，他拿到荔枝转运之法，就可以独自将荔枝拿回来，那时候，功劳全是他一个人的。

李善德一个老实人，哪里会想到人心如此险恶。

他一心只想着做事，却忽略了人性，猜疑，嫉妒，为了名利，人可以比鬼更可怕。

朋友指点李善德：

做官之道，其实就三句话：和光同尘，雨露均沾，花花轿子众人抬。一个人吃独食，是吃不长久的。

在朋友的解释下，李善德这才明白，为何自己会一路碰壁。

可是，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李善德还是遇到了贵人帮助。

在他人的帮助下，他见到了权倾朝野的当朝宰相杨国忠，他又像朋友指点的那样，将功劳均摊出去，将大功劳送给杨国忠。

有了杨国忠的帮助，李善德激动不已，他终于在绝境之中找到了一线生机。

杨国忠给了李善德一块代表杨国忠身份的银牌，还告诉他，有了这块牌子，可略过无数流程。

这位权倾朝野的大人物说：

流程那东西，是弱者才要遵循的规矩。

有了这个东西，李善德连贷款都不用还了，李善德终于体会到，权势的力量，竟是如此巨大。

曾经，他遵循规矩，却处处碰壁，可现在，一块牌子，竟让他畅行无阻。

这世间很多规矩，都是束缚人的，若我们不能跳出这种规矩，便只能规规矩矩的遵守。

这世间大部分人，都是在规矩之中拼尽全力，只求找到一丝破局的机会。

07

有权能使鬼推磨，尽管李善德的转运荔枝计划，有了权倾朝野的杨国忠的帮助，但真要实行起来，依然困难重重。

可是，他已经没有退路。

转运荔枝的时候，李善德身先士卒，事无巨细，亲自安排，生怕有一点差错。

他输不起了。

他亲自走在前面，排查路上可能遇到的困难，搅尽心思。

这种高强度的脑力工作，让他身心俱疲，人也快速衰老，他的头发迅速变白，人看起来憔悴苍老。

他仿佛变成了一块石头，滤去了一切情绪，只留下官吏的本能。

为了这些荔枝，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绝不能接受失败。

终于，六月一日，贵妃生日。

一骑快马，从长安城东门进入，马背上的李善德，却好像半死了一样：

脸颊干瘪枯槁，全身都被尘土所覆盖，活像个毫无生命的土俑。一条右腿从马镫上垂下来，无力地来回晃荡着。

过去七日，李善德完全没有休息。

荔枝终于还是运到了，虽然有些色变，有些味变，但还能吃。

李善德这个老实人，这个底层的打工人，用自己拼命的方式，为自己赢得了一线生机。

他成功了。

李善德也见识到了这一次转运荔枝，耗资无数。

然而，杨国忠却说，以后每年都要这样转运荔枝。

李善德愤怒无比：

为相者，该当协理阴阳，权衡万事。荔枝与国家，不知相公心中到底是如何权衡，圣人心中，又觉得孰轻孰重？

本来，取悦杨国忠，顺从杨国忠，他就能平步青云，可是这个老实人，终究没法昧着良心，去享受这样的荣华富贵。

他原本以为，把荔枝成功运到长安，从此前途无量，应该会很开心。

可是，一路下来，他见到了太多人为此失去了太多，人们流离失所，而上面的人，竟然只为了一颗荔枝，劳民伤财。

越接近成功，他朋友越少，内心越是愧疚。

他原本以为，和从前一样，苟且一下，忍忍就过去了。

可是，他做不到。

他说：

有些冲动是苟且不了的，有些心思是藏不住的。

因为忤逆杨国忠，李善德被流放岭南，他带着一家，告别长安繁华，来到岭南。

他把自己的房子卖了，买了一辆二手牛车，换了许多美酒，因为他曾经答应过阿僮，要给她带长安美酒。

他们一家来到阿僮的荔枝园。

十八年来，他为生计奔走，忍气吞声，苟且偷安，他过得并不开心。

而今，他在这荔枝园内，反而更加开怀坦荡。

对普通人来说，唯一的破局之道，就是拼尽全力。

然而，我们拼尽全力，不应该仅仅是为了物质的富有，也应该为了精神的安定而拼尽全力。

08

在《长安的荔枝》里，李善德其实跟我们一样。

他兢兢业业工作十多年，却依然买不起长安城的房子，只能挑挑选选找一个偏远便宜的，之后背着房贷，只想更加努力地打工还钱。

如果没有意外，他会一直这样下去，忍辱偷安。

然而，命运却将他拖入另外一个漩涡，他没有办法，只能拼尽全力，去博得一丝上岸的机会。

那时候，除了努力和拼命，他什么也没有，没有强大的背景，没有天降的好运，他只有自己，只能靠自己。

他也曾想过放弃，可是，内心的不甘，却让他一次次重新燃起希望，重新上路。

终于，历尽千辛万苦，冲破重重阻碍，他上岸了。

从今往后，富贵唾手可得，他却发现，自己却失去了心安。

他也才明白，原来这样的生活，他并不开心。

我们终其一生所寻找的，其实不是物质，而是心安。

拼命买房子，还房贷，不过是想找一个安心之所，知道在这个世界，无论自己混得多么不好，都有一个地方属于自己。

可是，有些东西，若是拼命得到了，却失去了心安，那我们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没有答案，真正的答案，需要我们自己去寻找。

而我所求的，不过是在心安之处，做心安之事，问心无愧地活着，坦然享受阳光和微风。

文|不有趣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