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花更香

"老丁,听说你住院那阵子,孩子们都没来?"老王站在院子里,望着我摆弄的那盆牡丹。

我笑了笑,没答话,只是轻轻掸去花瓣上的尘土。

我叫丁守仁,今年七十五岁,退休前是本市棉纺织厂的一名机修工。

一个月前那场高烧,像是老天爷给我的一记警钟,也是我生活的转折点。

那天早晨,我还跟往常一样,从床上爬起来,磨磨蹭蹭地洗漱完,准备下楼买早点。

刚走到楼梯口,忽然眼前一黑,只觉得浑身发抖,热得像块炭火。

那时我住在一栋上世纪八十年代建的老楼房里,没电梯,五楼,拾级而上需要歇上好几次气。

邻居老王正好上楼回家,见我扶着墙壁直冒汗,赶忙过来扶住我。

"老丁,你这是怎么了?脸白得跟张纸似的!"老王一摸我额头,烫得直缩手。

"没事,可能是有点着凉..."我嘴上这么说,可腿已经软得站不住了。

老王二话不说,直接把我背到了背上,一步一个台阶地下了楼。

"你轻点,别把你那老腰给闪了,"我虚弱地说,"搁楼下打个的士就成。"

老王却不听我的,背着我一直走到了小区门口,才拦了辆出租车送我去医院。

医院检查结果,肺部感染引起的高烧,需要住院治疗。

那三天里,我躺在医院的白床单上,耳边是病房里收音机里传来的戏曲声,眼前是天花板上的一道裂缝。

我的两个孩子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大儿子丁明在深圳做生意,电话里说正赶上公司年度考核,走不开身。

"爸,您别担心,我让助理订了营养品,明天就能送到医院。"电话那头,大儿子的声音里带着歉意,还夹杂着会议室里的嘈杂声。

我75岁,独自住了一次院后,让我发现不依靠儿女的晚年生活有多爽

女儿丁秀在省城一所大学教书,正值期末考试周,电话里满是焦急。

"爸,您好好养着,我这边一忙完就回来。家里冰箱里还有昨天我包的饺子,您记得热了吃。"

我笑了笑,没告诉她我已经在医院里了。

倒是老王,每天背着个暖水壶,端着家里炖的鸡汤,一守就是大半天。

"哎呀,老丁啊,这鸡汤是我家老太婆熬的,说是要炖三个小时才入味。"老王搬了张小板凳坐在病床边,絮絮叨叨地跟我说着小区里的闲事。

"六单元那个姓马的,你记得不?就是总穿个蓝格子衬衫的那个。他家闺女前天考上研究生了,高兴得啊,在小区门口摆了两桌,请咱们这些老街坊吃饭呢。"

听着老王的唠叨,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现在的年轻人,哪有我们那时候的孝道啊。"老王叹了口气,"那时候我爹要是病了,我骑自行车也得往家里赶啊。"

我没应声。

我心里明白,不是孩子们不孝,是时代变了。

他们有他们的苦处,大儿子创业这些年,起早贪黑,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女儿为了评职称,熬了多少通宵,批改学生作业到手腕酸痛。

而我,也不该再做那个需要被照顾的老人了。

出院的那天,老王又来接我。

我望着他那布满皱纹却笑容可掬的脸,心里做了个决定:活出自己的晚年,不再依靠儿女。

回到家,我先把女儿提前打来的那些电话一一回复,说我只是小病,已经好了,不用惦记。

然后,我开始收拾家里。

先是打扫卫生。

自从老伴儿走后,家里就少了那股子干净劲儿。我平日里能应付则应付,床底下的灰兔子都能结队出门遛弯了。

现在,我拿起抹布,擦洗每一个角落,连老式柜子顶上的灰尘都不放过。

我75岁,独自住了一次院后,让我发现不依靠儿女的晚年生活有多爽

打扫完,我站在厨房门口发了会儿愣。

这个地方,是我退休前几乎没踏足过的领地。

那时候,下了班回家,老伴儿已经把饭菜做好,摆在八仙桌上,热气腾腾。

我只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从没想过这些饭菜是怎么变出来的。

老伴儿病重那年,我才第一次站在灶台前,笨手笨脚地学着煮一锅稀饭。

结果稀饭糊了,米粒沾在锅底,怎么也刮不下来。

老伴儿躺在床上,看我手忙脚乱的样子,虚弱地笑了:"老丁,你啊,一辈子就会修机器,连个饭都不会做,我要是走了,你可怎么办哟。"

我嘴上不服输:"有啥难的,大不了我天天下馆子。"

心里却慌得很,知道少了她,这个家就少了魂。

老伴儿走后,日子果然如我所料,乱了套。

开始是儿女轮流来给我送饭,后来他们工作忙了,就雇了保姆阿姨每周来两次。

再后来,女儿搬回来和我一起住了一段时间,但她工作太忙,经常加班到深夜。

我知道,不能这样下去了。

于是,我决定先学做饭。

从最简单的青菜炒蛋开始,渐渐能做些拿得出手的家常菜。

刚开始,切个葱都能把手指头划出血来。

炒菜时火候掌握不好,不是糊锅底,就是生得嚼不动。

我没灰心,每天对着电视里的烹饪节目,一遍遍地学。

社区活动中心有烹饪班,我也报了名,跟着比我小二十岁的张师傅学做家常菜。

"丁大爷,您这醋放早了,应该在起锅前才放,这样才能保持酸味。"张师傅耐心地纠正我的每一个错误。

一个月后,我已经能做一桌像样的饭菜了。

煮一锅米饭,炒两个小菜,再来碗老北京豆汁儿,独自坐在餐桌前,那种满足感竟比儿女带我下馆子还暖心。

我75岁,独自住了一次院后,让我发现不依靠儿女的晚年生活有多爽

学会做饭后,我又开始琢磨怎么锻炼身体。

以前在厂里上班时,我是出了名的大力士,能扛起一袋两百斤的棉花,丝毫不吃力。

退休后,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爬个楼梯都得歇三歇。

小区里有个健身角,摆着几件简单的器材,早晨总有一群老头老太太在那活动筋骨。

我也跟着去凑热闹,一开始只能做些简单的拉伸,慢慢地,也能跟着做些基础的器械运动了。

后来,我发现社区有太极拳班,就报了名。

班上的李大爷曾是中学体育老师,看我年纪大了,特意放慢节奏教我。

"丁老弟,太极贵在一个'慢'字,慢则能静,静则能定,定则能安。"李大爷摆出一个"白鹤亮翅"的姿势,动作如行云流水。

我学得很认真,每天早晨五点起床,在小区的林荫道上练上一个小时。

刚开始,我总是心急,动作做得又快又乱,李大爷就站在旁边,不厌其烦地纠正我。

"腰要松,膝要弯,眼要神,气要沉。"他一遍遍地念叨着口诀。

练着练着,我发现腿脚灵便了,连多年的肩周炎也缓解了不少。

那种舒展筋骨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状态。

一天,在社区活动中心练完太极,我听见隔壁教室传来悠扬的歌声。

推门一看,是一群跟我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围坐在一起,跟着一台老式录音机唱着《夕阳红》。

站在中间指挥的,是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太太,约莫七十出头的年纪。

"一、二、三,起!"她打着节拍,眼睛闪闪发亮。

我不由自主地站在门口,跟着哼了起来。

"咦,这位老同志,嗓音不错啊!"老太太发现了我,招手让我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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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听听,随便听听。"我有些不好意思。

"别客气,来,加入我们吧。我姓赵,退休前是市文工团的,现在组织社区老年合唱团,就是没有男高音,你来得正是时候啊!"

原来,赵奶奶年轻时是文工团的团员,唱了一辈子歌。

退休后闲不住,就在社区组织了这个合唱团,每周排练两次,逢年过节还到敬老院去演出。

我年轻时也在厂里文艺队唱过几年京剧,虽然不是专业的,但也算有些底子。

就这样,我加入了"夕阳红"合唱团,每周二、周四下午都去排练。

李大爷也加入了,他不仅会太极,还会拉二胡,成了合唱团的伴奏。

每次排练前,我都会早早地到,帮忙摆椅子,调音响。

排练结束后,大家常常结伴去小区旁的公园散步,或者到谁家里喝茶聊天。

这些被时光尘封的旋律,重新在我们苍老的嗓音中复活。

那些曾经熟悉的歌词,唱起来仿佛又回到了青春岁月。

"爸,您这是..."有一天,女儿丁秀突然登门,看见我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她眼中满是疑惑。

"排练去。下个月咱们社区有比赛。"我系好鞋带,头也不抬地说。

"排练?什么排练?"女儿更困惑了。

"合唱团排练啊,我加入了社区的'夕阳红'合唱团,可热闹了,有二十多位老同志呢。"我说着,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笔挺的白衬衫,这是专门为演出准备的。

"您一个人能行吗?要不我陪您去?"女儿的眼神里透着担忧,好像我随时会摔倒似的。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从什么时候开始,孩子们看我的眼神变成了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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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我已经老得不能自理,需要人时刻照看。

"不用,路我熟,老伙计们都等着呢。"我干脆利落地回答,然后挎起装着谱子的帆布包,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出门前,我看见她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和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惊讶?

我没去深究,只是按照自己的计划,一步一步地前行。

合唱团的排练越来越有模有样。

赵奶奶是个严厉的指挥,对每个音符都一丝不苟。

"丁大哥,这里要稍微降一点,不要唱得太高了。"她常常这样纠正我的发音。

我也不恼,反而更加用心地去揣摩每一个细节。

慢慢地,我的嗓音越来越稳,气息也能控制得越来越好。

合唱团里的老伙计们都夸我进步快,说我嗓子条件好,唱起来特别有味道。

排练之余,我还跟李大爷学习二胡。

开始只是好奇,后来竟然着了迷。

那两根弦拉出的声音,时而如泣如诉,时而欢快激昂,特别能表达人的情感。

我买了把二手的二胡,每天晚上练上一个小时。

手指被弦磨出了茧子,腿上也因为夹琴留下了红印,但我乐在其中。

"老丁,你这琴拉得真有感觉啊!"老王来我家串门,听我拉了一段《二泉映月》,连连称赞。

"哪里哪里,还差得远呢。"我嘴上谦虚,心里却美滋滋的。

比赛前一周,我接到了大儿子的电话。

"爸,听说您参加什么合唱团了?"大儿子的语气中带着惊讶。

"是啊,怎么了?"我故作轻松地回答。

"没事,就是担心您太累了。您那身体..."

"我这身体好着呢!"我打断了他的话,"每天练太极,唱歌,连肩膀都不疼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大儿子说:"那...比赛是什么时候?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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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诉了他时间地点,没想到他竟然说:"我争取回来看看。"

比赛那天,我早早地来到了社区文化中心。

合唱团的老伙计们都盛装出席,男士们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女士们则是一水儿的红色旗袍。

我们唱的是《夕阳红》,这首歌虽然老,但唱起来格外有感情。

站在台上,灯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眼睛,却在观众席的角落里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丁明和丁秀,我的儿子和女儿,并排坐着,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更加洪亮了。

"霞光万丈映霜叶,秋色连波,天高云淡..."

歌声在大厅里回荡,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我们获得了比赛的一等奖。

领奖时,我又看向那个角落,发现儿女俩正在偷偷抹泪。

原来,他们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我的生活。

领完奖,我径直走向他们。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我故作镇定地问。

"一早就到了,"女儿红着眼睛说,"爸,您唱得真好,我都不知道您还有这一手。"

大儿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老爸,真有你的,把我们都瞒得严严实实的。"

我笑了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下周六来家里吃饭吧,我做菜。"我突然说道。

儿女俩愣了一下,然后异口同声地说:"好啊!"

"以后每月一次,我们几个老家伙轮流做东,就叫'长辈饭局'。你们要是有空,就来;没空,我们也不会饿着。"我半开玩笑地说。

儿女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感动,最后变成释然的笑容。

那个周六,我早早地起床,去市场买了新鲜的蔬菜和肉。

菜场的王大姐见我一个人来买菜,还特意挑了些嫩的给我。

我75岁,独自住了一次院后,让我发现不依靠儿女的晚年生活有多爽

"老丁,听说你儿女要来,多买点好的。"她热情地说。

我精心准备了一桌菜:红烧肉、清蒸鱼、炒青菜、凉拌黄瓜、一个汤。

饭菜刚端上桌,门铃就响了。

儿女俩提着水果和点心进来,看见满桌菜肴,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爸,您真会做饭啊!"女儿尝了一口红烧肉,赞不绝口。

"这些年,我可没闲着。"我笑着给他们盛汤。

席间,我们聊起了各自的生活。

大儿子说公司最近发展不错,准备再开一家分店。

女儿说她的论文被重点期刊录用了,职称评审有了很大希望。

我则说起了合唱团、太极班和二胡的学习。

"爸,您这养老生活过得比我们还精彩啊!"大儿子由衷地感叹。

"可不是嘛,我这叫老有所乐、老有所学、老有所为。"我说着,又给他们添了饭。

饭后,我拿出二胡,拉了一段《良宵》,儿女俩听得入迷,连连鼓掌。

从那以后,"长辈饭局"真的成了每月固定的活动。

有时候在我家,有时候在李大爷家,有时候在赵奶奶家。

我们这些老人,你带些自家腌的咸菜,我带些自己做的点心,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儿女们有空就来,没空也不勉强。

角色彻底转换了,我们不再是需要被照顾的对象,而是能给予温暖的主人。

如今的我,每天清晨在小区的林荫道上打太极,下午去合唱团排练或者约三两老友下棋。

晚上,就着夕阳读书或写写字帖,偶尔拉一段二胡,任旋律在夜色中缓缓流淌。

我不再是那个住院时孤单无助的老人,而是一个生活丰富多彩的"夕阳红"。

前几天,女儿来看我,带了些她单位食堂的特色点心。

我75岁,独自住了一次院后,让我发现不依靠儿女的晚年生活有多爽

"爸,您现在这样,我和哥真的很放心。"她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的夕阳,轻声说道。

"傻孩子,我明白的。"我拍拍她的手,"晚年独立,不是为了赌气,也不是为了显示我有多能干,而是给你们一份真正的轻松。"

"你们有你们的路要走,我有我的晚年要过。各自精彩,才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女儿眼圈红了,握紧了我的手。

太阳西沉,晚霞满天。

我院子里那盆牡丹,经历了春寒秋霜,反倒在晚秋时节开得格外芬芳。

晚来花更香,大抵如此。

站在夕阳下,我望着远处的天空,心中充满了宁静与满足。

七十五岁,我的人生才刚刚迎来了一个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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