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电影艺术里,“物象”主要指其中呈现的道具、背景、环境、自然现象以及其他视觉元素及背后深藏的意义。其中其他可视性元素包含了“演员”,当人被置于某种环境中,在没有发挥其特有的角色职能时,人的身体本身作为物象之一存在于影片之中,这时的演员代表着某种物象。

物象简单分为两种,一种是“死”物象,它们没有“开口”说话,它们的形式不限于道具、布景、环境、天象等具体视觉元素,它们与影片中人物、情节线索没有必然关联,但也是使影片完整成立的必要存在。

另一种是“活”物象,它们是意象的物化、是人物性格的外化体现、是某事件的“见证者”(证物、信物、定情物等),它们必然与人物故事发生直接或间接关联,通常也是剧情发展的关键性物件、或是暗藏的神秘性物件。其镜头表现手法常常有特写、描述性展现、伏笔与呼应、重复和强调、设置悬念等。有时,“活”物象同时也是蕴含意义和价值的隐喻。

电影《公民凯恩》中的重要物象

美国导演奥逊·威尔斯的《公民凯恩》,作为电影史上最伟大的电影之一,它的所有线索围绕一个物件而展开——凯恩临终前那一句“玫瑰花蕾”,这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正是这样的疑惑使得观众的心中时刻都装着对关键词“玫瑰花蕾”的好奇,观众跟随记者的脚步一步一步展开对凯恩生前各种事迹的了解。

影片中有 34 处台词提到了“玫瑰花蕾”。其中大体可以分为四种:凯恩的遗言、记者在编辑室里的追问、记者的寻访、最后的谜底(无声的字幕)。

“玫瑰花蕾”的含义

“玫瑰花蕾”首先意味着电影形式手法的层层突破与叠加。

“玫瑰花蕾”一方面代表了凯恩“回不去的童年”,过早与父母分离而使他没有感受到母爱、父爱,成长过程中的孤独造就了他古怪、偏执的性格。和苏珊的谈话中透露他要去堆满母亲遗物的仓库中寻找“童年”,这一点有此暗示。

第二方面,“玫瑰花蕾”代表了凯恩想要的到的“爱”。李兰特的采访里说道,“也许他真正从生活中所要求的就是被爱”苏珊选择离开他,因为他总是需要别人的爱,而自己却不付出。

凯恩身边的亲人、朋友逐渐离开他,他的第一任妻子和儿子因为车祸而离开了人世,好友李兰特和他观念相左而与他分开,最后连对他唯命是从的第二任妻子苏珊也主动离开了他。

第三方面,“玫瑰花蕾”指代了那些他失去的一切。凯恩没有童年,孤独的长大、在银行家的抚养下他憎恨权利、怀疑金钱,然而他在缺爱的环境中长大,一味索取、没有道德约束感,他信奉“相信自己”、对他人却要求付出。“玫瑰花蕾”,像是拼图游戏里的一片,遗失的那一片。

“玫瑰花蕾”一词源于“凯恩”角色原型赫斯特形容其情私处的昵称。这涉及到电影人物与现实原型之间的关系,本文不对此展开论述。如影片内的记者汤普森所说,不管怎样,“玫瑰花蕾”并不能用来解释一切,没有一个词可以解释一个人的一生。

无疑,“玫瑰花蕾”作为全片的线索和灵魂,在三十三声的“呼喊”和追问后,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童年的雪橇。这样的谜底观众会接受吗?导演威尔斯的高明之处在于,用真正的电影语言表现事物,让观众自己去寻找意义。画面停留在燃烧着的雪橇上时,观众终于看清上面印着的字样又不敢相信它竟然如此平凡,甚至是无用的垃圾被扔进火炉。

影片结束,观众的思绪却真正被带动、久久不能释怀。到底对凯恩来说什么是“玫瑰花蕾”般重要的东西?凯恩为何要呢喃着“玫瑰花蕾”这个词而离去?这些问题的答案,只能由观众自己去思考、去揣摩。

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佛洛依德认为,恋物具有屏蔽记忆的功能。迷恋物大多是光彩夺目、令人赞叹、抓人眼球的,它在记忆和那段原初的创伤经历之间插入了一个物品。与此同时,这一物品也标示出它咬掩盖的失忆之地。

此时的玫瑰花蕾,作为电影的重要物象已经超越了对物质现实复原的记录和物象隐喻的层面,到达了更高的精神层面。玫瑰花蕾所表达的含义非常多样复杂。

主观镜头表现了凝视和迷恋,“玫瑰花蕾”是诸多意义的集合,更成为了一种符号。如何解读它,每位观众都有权发言,但这是没有答案的,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玫瑰花蕾”。

它讽刺了美国社会浮士德式的人物,为得到整个世界,而出卖自己的灵魂。虽然是一个人物传记,但实质上却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涵盖的是整个物质世界里 追求欲望满足的人们。

浅谈物象呈现的作用

推动情节

物象,只要通过摄影机的拍摄,被记录下来成为电影艺术的一部分,具有电影性,会在一定程度上左右影片情节的进程。道具、布景、环境、自然天象等通过电影化的表达、和叙事的需求,都有可能成为具有多重意义的“活”物象。

它们参与行动,有时引发矛盾、激化冲突,它们和影片中演员发生直接或间接的关联。比如《公民凯恩》中的“玫瑰花蕾”,它被展现为实物是在片尾火炉里正在燃烧的雪橇。而在此之前的剧情,导演通过主人公凯恩的遗言和记者采访与之相熟识的人物而展开。“玫瑰花蕾”是推动剧情发展的一个线索和力量。

视角转换

当摄影机拍摄一个场景时,会把物理镜头的摄影特性传达给整个场景。这种方法就是利用场景内与摄影镜头(shooting lens)不同曲率的反射物体。我们可以把这些反射物体当作“道具镜头”,即可以在画面内某一部分改变摄影特性的道具。比如镜片、透明纸、玻璃、镜子等等。

《公民凯恩》的开头序幕(prologue)部分,凯恩死去时,他的身边掉落下来一颗“水晶球”。玻璃球掉落在地板上,大部分外表保持完整。这个反射性表面的曲率在画面中形成了又一个镜头——这里是“鱼眼镜头”。在这个画面(镜头)中,“鱼眼镜头”占据了画面的三分之二。画面的其余部分表现为摄影镜头的特性,也是广角,但畸变相对较小。“鱼眼镜头”把进门的护士反射给了观众。

可以注意矩形门的线条是扭曲的。 凯恩失去意识时护士推门而入,这个情景是通过“水晶球”看到的。观众看到银幕上的画面是变形放大的鱼眼镜头,这样的镜头改变了观看方式。“水晶球”是凯恩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件物体,画面是扭曲的。

当凯恩丢下球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好像他的思绪已经来到了水晶球里面的世界,又好像随着护士的脚步声和他刚刚透过玻璃看到的鱼眼图像混杂在了一起。这可能是凯恩死前会“看到”的最后画面。

借物抒情

借物抒情,往往会使用到物象的隐喻意义。这里的物象一定是具有多重含义、有揭示功能的物象,这当然是在记录功能基础之上的。

《公民凯恩》的一系列重要物象都是具有借物抒情的作用的,比如“玫瑰花蕾”,它是凯恩所失去的一切的标签。是凯恩魂牵梦绕的“欲望”之物,它包含了凯恩对爱的渴望,对童年的向往。借物抒情,发挥了物象的最好作用。

同样上节提到的《与狼共舞》的透过窗格拍摄的镜头,很好的揭示了人物、预示了事件的发生。厚厚的窗格玻璃是场景中很自然的一个物体。但创造性地利用它的特性,产生的扭曲景物给人感觉不做作。它对这个场景来说是精彩一笔,作用有三:

其一,表现场景中的事件,其二,揭露人物的潜意识,其三,定位这个场景的历史感。

像这样合理应用好拍摄、剪辑技巧,也非常符合克拉考尔所说的,不单纯受限于交代情节纠葛的“剪辑”,使它能表现某些物象,使它们处于富有暗示性的模糊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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