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孔令美的通话约在深秋的一个清晨。她正在乌鲁木齐拍新戏,这天剧组出工比较晚,她很早就起床整理好状态,“你好啊,现在我这边的天刚蒙蒙亮。”她打招呼的声音很轻快,“正好现在是我自己的时间,咱们可以好好聊一会儿。”
因为今年在《喜人奇妙夜》中的表演出圈,来找她出演的作品变得比以前多了。这是红了吗?她没有特别强烈的感觉。做了十几年演员,她一直都挺忙的,活跃在话剧舞台的时候,她是公认的“话剧女王”,重心慢慢转到影视圈,她出演的电影和电视剧也让观众对她的演技留下印象。在剧组里,她是很多演员的表演老师,生活中,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从第一次站上舞台开始,她好像没有什么因为“不红”而停滞的时刻。
生活的节奏还是老样子,只是现在走在路上,孔令美会经常被观众认出来,或者是在朋友圈里刷到关于自己的资讯。比起“红”,她更想多演作品,至少现在她可以更大胆去选择,去接自己喜欢的本子和角色。她爱表演超过一切,不同频、不出彩的创作宁可不接。她甚至想过,如果真的没有好的机会,她可以就做表演老师,实在不行就去做销售先来养家糊口。
“我其实以前做过很多职业的,为什么还是回到表演,因为那是我热爱的东西。”如果没有下定决心考中戏,孔令美现在可能还留在东北做幼儿园老师。在老师的岗位上,“突然间我有种感觉,我一眼能望到自己的尽头。我还可以做些什么,去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她成长于一个普通的职工家庭,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告诉她,演员这个职业会是什么样子的。她只是喜欢看电影,上学的时候会给同学不停地讲电影,扮演各种角色的状态,说台词。同学说,去看了电影之后发现演的没有孔令美讲的有趣。她想:如果我去演会怎么样?
录取通知迟迟不来,妈妈经不住孔令美一次又一次的询问,说:“其实是我收起来了,我一直犹豫着不想让你去,北京离家太远了。”
快毕业的时候,妈妈第一次来学校看她。孔令美一天要演 6 场话剧,从早到晚连轴转。她一抬头,看到妈妈正在抹眼泪。“我长大以后就没看到过妈妈流泪了。”妈妈觉得她太辛苦,有点后悔当初没把女儿拦住,她说:“妈妈,我恰巧要感谢你,你让我到北京来,改变了我后半段的人生。”
“我要好好地,越来越好,让妈妈觉得我们的选择都没有错。”
创作,在每个呼吸之中
孔令美对表演热爱到迷恋。
她演了 10 年话剧,当时小剧场的氛围正在最高峰的时期,她主演的《我不是李白》在北京大热,她演一个叫“慧芳阿姨”的老太太,这部戏在当年成了爆款,戏约也接踵而至。她的长相偏成熟,在这个年龄放在影视圈并不出彩,但在话剧舞台上她能挑大梁,演女一号,找她的剧多到接不过来。剧场的演出氛围让她有着无穷的创作欲望,她和剧本、人物不断磨合,时刻关注着台下观众的一举一动给到的反馈。
“我很享受创作的过程。”影视剧组的工作节奏和话剧的排练无法兼顾,她选择在剧场深耕。
北京的人艺、先锋剧场,经常连续几个月都是孔令美的主场——不重样的戏,女一号都挂着孔令美的名字。观众看不腻,来现场看到又是孔令美的戏,立刻就买票。“0几年的时候大家工资不高,一张贵点的话剧票二三百块钱,真不便宜。”可就是有粉丝冲着她来,一轮演出里买 8-10场的票,实打实的支持。
用现在的话说,她那时候就是话剧圈的“顶流”。她的戏总是场场爆满,一票难求。导演陈铭章也是她的粉丝,默默买票看了她三年的戏,有一天来到现场发现票售罄了,还托朋友来问过孔令美有没有余票。后来他们面对面认识,陈铭章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知道吗?我花钱买了你三年的戏票。”
孔令美说:“我也追你的剧那么多年了,你买我的票买了三年,挺可以。”
在人生最迷茫彷徨的时候,她排演了原创戏剧《那次奋不顾身的爱情》,对她来说,那部戏很自我,很“孔令美”式,对爱情、对事业的向往,她一股脑儿扔进表演里。到现在还有很多年轻演员拿这部戏在演,看着自己调的本子,自己创造的人物,过了11年仍然那样鲜活,这是她觉得作为演员非常自豪的时刻。
“戏剧舞台之所以有那么大的魅力,就是因为演员的主观性、独特性太强了,你要高度参与到创作中。”
那时候有很多同行都在慢慢向影视圈转移,大家互相之间也会问,咱们会喜欢演影视剧吗?孔令美也演过,演得不多。她想,如果话剧每一场都能卖到足够好的票房,能支撑自己一直演下去,她是特别愿意的。
孔令美有个从演话剧那会儿延续到现在的习惯,用现在的流行的说法叫“Citywalk”,她喜欢出门行走,观察周遭的环境和人。大学毕业那会儿,因为演的剧红了,她才有机会走过大半个中国,《我不是李白》从北京火到上海,她一个月要演二十六七场,在上海的生活她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晚上演出结束后,她从上海话剧中心离开,走过两旁种满梧桐树的马路回到酒店。每天晨跑或夜跑,很少睡懒觉,到早市去吃早餐,空气是干净清新的。
在她的记忆库里存放着无数类似的场景和人物,这些记忆未必会马上用到创作中,积少成多,她慢慢提炼出很多能够引起观众共鸣的细节。“演员就是这样,不停在生活中发掘有共鸣的东西,然后找到一些与自己有共鸣的观众。”
“热爱会打破一切困难的”
其实参加《喜人奇妙夜》之前,孔令美挺犹豫的,她带了不少学生,也觉得“表演是不能量化打分,没有什么可比性的”,轮到自己上场比试了,心里就有了包袱。她想:至少不要一轮游,不然以后连表演指导都没得做了。
没想到第一期的作品里,她演得惟妙惟肖的“孔总”就这样出了圈。她也演得过瘾,太久没排过话剧了,在这里排戏的感觉和话剧有些相似,她感觉到自己又回到了享受创作的状态中。最近几年她演影视作品更多,喜剧的新挑战刺激着她的戏剧神经,“我们排练的时候会发现每个观众的笑点不一样,你也不可能迎合所有人。现场记下的笑点,排练得多了,模拟观众看久了就觉得没那么好笑了。在最终录制之前,我们需要反复去推敲前面的笔记,给所有的观众呈现最理想的喜剧效果。”
她很庆幸自己接下了这个机会。有时候她会觉得:“我耽误的时间是不是太多了?”因为生小孩,她胖到过 180 斤,6年里至少错过了6部作品,她也有贪心想要把这些错过的东西追回来的念头。大部分时间里她还是一个特别能自我调节的人,始终把重心着眼在当下。陈可辛导演的短片《三分钟》首映时,三里屯街上全是孔令美的大海报,她正在孕晚期,嗜睡,醒来才发现微信里炸了锅。很多影视作品找来,她却安心照顾小孩,等小孩能上幼儿园再全身心回到影视圈里。“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你可能选择这个东西就要暂时放下另一个东西,但是只是暂时的,我要有随时能够捡起它来的能力。”
对于外形和戏路的标签她从不在意,“如果自己也认同这个标签,那它才限制你了,而我不受限。”她只在意表演本身,刚毕业的时候演“京城第一老太太”,她觉得这是好的:“要知道,一个年轻演员可以演老人角色,那是可遇不可求的。”角色需要什么,她就给到什么,这是她的观点,“如果想演年轻女孩,那我确实要瘦一瘦,把形象调整好。”
她经常对学生说,演员不止要学表演,要学很多东西,学着怎么样提炼,怎样才能在镜头上给出最准确的表演。一谈到表演,孔令美的话匣子就无限打开,她说:“我所有的热爱只给到表演。”
“我最期待的是未来能够按部就班地,一年平均分配,能拍一部话剧,一部电影,一部电视剧,然后休息三个月,日子过得平和一点儿,没那么急躁。”她用急躁这个词形容最近的状态,“为什么?因为还有很多欲望没有实现,过去很少用力争取,有过很多遗憾。现在是时候了,想把那些等待的事件都补回来。当你可以弥补的时候,就一定要去争取一下,不然当你真的走路费劲,说话有点迟缓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年轻的时候为什么不再努力一点儿?”
编辑 = 刘海伦
摄影 = 琉小淘
撰文 = 王 婳
妆发 = 一 玲
灯光 = 诗 庚
特别鸣谢 = 北京花与爱丽丝摄影+Mansules Coffee
热文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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