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把王熙凤交代的事都办妥了,来回话。凤姐不会在山坡上等着。也没给小红交待,回头到那里找他。其间,遇到晴雯等人,晴雯讽刺她攀高枝。小红心想给王熙凤回话要紧,哪有功夫和她们争吵,只得忍气吞声,向稻香村走去。
凤姐正和李纨说话。小红回说传了奶奶的话,告诉凤姐张材家的来取走了银子,递上荷包。又回平姐姐的话。平姐姐叫我回奶奶,才旺儿进来讨奶奶的示下,好往那家子去。平姐姐就把那话,按奶奶的主意打发他去了。这个传话妙极了。那家、那话、那主意全是暗语。大大方方地说,还能保密。凤姐知道,小红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如果小红知道,传话要编成暗语,这是个难题。如果小红不知道,他必须把这话原原本本的记下,这是惊人的准确记忆力。在场的李纨啥都不明白,凤姐啥都清楚。见小红这个回话有趣,就想再考他一考,笑问道:他怎么按我的主意打发去了?小红回答,平姐姐说:
我们奶奶问这里奶奶好。原是我们二爷不在家,虽然迟了两天,只管请奶奶放心。等五奶奶好些,我们奶奶还会了五奶奶来瞧奶奶呢。五奶奶前儿打发人来说,舅奶奶带信来了,问奶奶好,还要和这里的姑奶奶寻两丸延年神验万全丹。若有了,奶奶打发人来,只管送在我们奶奶这里。明儿有人去,就顺路给那边舅奶奶带去。
过去封建大家族的规矩,下人称呼主子不能直呼其名,哪怕是背后也不能。丫头对老一辈的主子得称老爷、太太,对少一辈的主子,则称爷、奶奶,而以第三人称叙述,无形中就更增加了表达上的难度。
我们奶奶,这里奶奶,五奶奶,舅奶奶,姑奶奶,五门子奶奶,一口气就说完了。连那药名延年神验万全丹一点不错。李纨笑道什么奶奶爷爷一大堆的。凤姐笑道难怪你糊涂,这是四五门子的好几件事呢。然后就夸小红好孩子,难为你说的齐全,一点都不差。不象他们扭扭捏捏蚊子似的。拿腔作调,哼哼唧唧的,急得她冒火。凤姐说小红说话不多,口声简断。
这丫头说话不多,口气简断,很符合王熙凤说话的特点。她欣赏这个丫头。你明儿伏侍我吧。我一调理,你就出息了。
就是把这么一些事情,一口气说清楚,把这五门子奶奶的关系厘清,就算把这话原样背出来,也要有入耳不忘的本领。难怪凤姐夸。让人叹服的是: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能长篇大套的话传他人。让该知道的人,听得明明白白;让不该知道的人,听的稀里糊涂。
小红跑了那么远的路,还能记得清楚,说得明白,真的很厉害。小红圆满完成了任务,别人听都听不懂的话,她却能说的非常利索,准确无误。凤姐对手下人的要求较高,需要机灵的人在身边使唤,一般的她看不上眼,一时又找不到随心的,凤姐发现小红是荣国府那么多丫环里最出类拔萃的,就非常喜欢。是金子总会发光,小红帮凤姐办的这趟差事,办得很好。这就使她实现了人生中的一次重要转折,长长远远地攀上了高枝。
小红这段话涉及五个奶奶和一个长长的药名。她都讲得清清楚楚,连我们听着都糊涂了。王熙凤不禁夸她,能把这四五门子的话,说得如此齐全。说着又向红玉笑道好孩子,难为你。王熙凤很少这样夸人,她是打心里觉得这个丫头不错,说得这么完整清楚。王熙凤很讨厌女孩子扭扭捏捏,话都说不清楚。王熙凤是个急性子,做事情喜欢快刀斩乱麻,碰到那些哼哼唧唧的,她就急得冒火。古代的审美取向是女孩子要弱不禁风,笑不露齿,话不高声,连她最得力的心腹丫头平儿,原来说话也是扭扭捏捏,蚊子似的,王熙凤说当时她就这样训练平儿。后来平儿改过来了。李宫裁笑道都像你破落户。王熙凤对小红很满意,想要她到自己身边。前面贾母也说过王熙凤破落户,破落户是说没有什么教养,说话唧唧呱呱的。可王熙凤很讨厌这种教养。凤姐非常欣赏小红那口声简断的口才。说小红你明儿伏侍我罢。我认你作女儿,我一调理你就出息了。
小红除了能说明白之外,还能听明白。大观园里能做她师傅的也就是凤姐。阿凤是天生的领导者。领导者不仅仅是自己能干和会干,而且能带队伍。她说经她调理就出息了,并非夸张。实际上支撑贾府的三个女人,贾母、元春和凤姐。缺一不可。后来这三人相继离世,贾府便难以为继了。
有人说小红有野心,其实她不光有野心,更有实现野心的能力。小红头脑聪明、长相亮丽,被一群大丫头挡在宝玉的视线外。一、二等丫头的谩骂,她没放在眼里。虽然郁郁不得志,但是她倒也想得开,谁又能守谁一辈子呢。谁说就让她说去,经得起这些苦难与磨练,才能支撑起并且实现野心,明白自己要什么,勇敢地去追逐,只要是正当的就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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