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小区大门外

10月10日下午5点,正逢放学时。在重庆双福街道一小区,负责接送孩子的家长们如往常一般遇到邻居时,会短暂地停留并交流着彼此的育娃心得。但当日,大家都不约而同谈起一则新闻,“那个娃娃光着身子被打的视频看了吗?打得太惨了。”

就在一天前,一段男孩被赤身抽打的视频刷屏网络。视频里,两名男孩赤裸着身体,浑身布满被抽打后留下的痕迹。一旁还有一男子说道,要“全方位地管教到位”。

据重庆江津警方通报,该区一外来务工男子陈某因家中两男孩在住家小区车库内,边走边用黑色画笔在三辆汽车引擎盖上划线。随后车主将监控视频发到业主群里,要求孩子家长严加管教后,用插线板电线抽打致孩子多处软组织损伤。目前,警方已立案调查,陈某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10日下午,在走访了事发小区后,红星新闻了解到,涉事车主的车辆已被清理干净,抽打男孩的生父仍被警方采取刑事强制措施,男孩则在相关职能部门的介入下,已进行了心理疏导。

两男孩在小区车库乱画车辆

业主反映后孩子遭家长暴打

10月9日,一张标有“某某苑业主群”群名的微信聊天截图引发关注。截图显示,有业主称,自己的车子被人画了,经调取监控后发现,系该小区某栋某楼的小孩所为。因此,该业主在群里放出多段监控视频后喊话对方:“自己去擦干净,不然等我来找你的话,我就要喊你开洗车场拿钱去洗了。”

不久,就有业主发出孩子被抽打的视频,并回复称孩子不懂事给大家添麻烦了,自己疏于管教,这次教训一定给到位,还表示会去擦车。视频里显示,两名赤身裸体的男孩浑身布满被抽打后留下的痕迹。视频外,还有一男子说道,“躺好”“全方位地管教到位”。

▲网传业主群的聊天记录截图

随着该视频的发出,群里的其他业主赶紧劝对方,让其教育孩子别太狠,“打可以打,但是没必要这么狠”“教育一下就行了,莫把娃儿心理伤害了”。

原以为事情到这就已结束,但令业主没想到的是,因教训孩子的视频被转发至网上,立即引发关注。不少网友认为,打人者下手过重,被打孩子疑似遭到虐待。

▲当地警方发布的警情通报

10日凌晨,重庆江津警方针对网络舆情发布警情通报,称网传一男子用电线抽打两名赤身裸体男孩,并称“(要对孩子)全方位的管教到位”视频,经调查核实,事发于10月7日凌晨江津区双福街道一小区家中,系因两男孩淘气,被其亲生父亲抽打。

其具体经过系6日凌晨0时许,两男孩在住家小区车库内,边走边用黑色画笔在三辆汽车引擎盖上划线。当天21时许,车主将监控视频发业主群里,要求孩子家长严加管教。10月7日凌晨1时许,孩子父亲陈某看见后,遂用家中插线板电线对两男孩进行抽打,孩子母亲王某将陈某打孩子视频发至小区业主群,表示已严厉教育孩子,向车主道歉。

目前,两男孩经送医检查,其臀部、小腿双侧及背部软组织损伤。区委、区政府已安排街道、妇联、教育等部门对孩子进行心理疏导和善后工作。公安机关已依法立案,对陈某采取刑事强制措施,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处理中。

邻居称平时孩子放学自己回家

此前没听说过其他不好的行为

▲小区的地下车库一角

但很多网友怀有疑惑,认为男孩身上有很多伤痕明显不是刚打的,而是陈旧伤,怀疑男孩以前就经常被打,甚至受到虐待。

10月10日下午,红星新闻记者来到涉事小区。据了解,该小区位于重庆市江津区国际农贸城附近,建于2017年,共有房屋总数1904户。小区属于拆迁还建房,生活设施齐全,小区里分布着餐饮、超市、快递等各类商店,生活着大量中老年人。

还未踏入小区大门,记者便在路边看到不少居民散坐在一角,拿着手机低声议论。一名大妈正指着手机里的一则视频向旁人说:“就是这个视频,看嘛,打得好凶哦。”一旁的人则回应说,“这个我晓得,就是我们小区的,是娃儿画了3辆车,被邻居找到的,大人气狠了。”

记者走访得知,涉事男孩一家一直都是父母在照顾孩子,也未见过有老人来带过,“家里大人好像在附近上班,很晚下班,娃儿放学了就自己回家。”另外,有邻居也告诉记者,这是第一次听说孩子画车的事发生,以前并未听说过孩子还有其他不好的行为。

下午5时,正值放学时间。在涉事小区里,记者遇到不少接孩子回家的业主,他们告诉记者,关于男孩被打一事他们所知不多,与涉事的父母也并不相熟,但在看过新闻后始终认为,该夫妻的教育方式欠妥,“娃儿不听话,做错了事是该打,但不能没有轻重。”另有业主向记者表示,涉事家长将孩子脱光了抽打本就不对,更不应该将视频发到群里,“群里那么多人,好多都是有小孩的,平时可能还一起耍,其他小孩知道这个事后咋个看他们?”

在小区走访期间,记者见到了此次事件中的涉事车主之一。他告诉记者,自己系当天下班后回家发现车子被画,目前车子已被洗干净了。

当晚7时许,记者注意到,有3名自称是所在社区的工作人员进入到男孩家中。其中一名工作人员离开时告诉记者,社区目前的主要工作是给男孩及其家长进行心理疏导,且男孩妈妈也曾表示,他们已经回归正常生活,不希望再被打扰。而关于男孩父亲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以及男孩此前是否经常被打一事,该工作人员则表示不清楚,“(这个)我们没过多了解,只有公安机关有询问权利”。

随后,记者试图与男孩妈妈进行沟通。此时屋内有一女子并未开门,且一直表示没时间,婉拒了采访。

律师:家庭教育惩戒受法律约束

超越合理管教界限家长或因此涉罪

红星新闻注意到,在警方发布通报后,不少网友都对此事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其中,大部分网友认为,家长在实施家庭教育惩戒的过程中下手过重,且太过暴力。也有网友对男孩父亲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一事感到疑惑,认为家长有权教育孩子,为何还会因此构成犯罪?

对此,有律师表示,惩戒是教育的一种特殊形式,不少家长认为“父母惩戒孩子是理所应当的”,但需知道,教育惩戒同样受法律约束,在家庭教育惩戒中应当守法,正确适度。在2015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家庭暴力法》中已明确提出“不得有任何形式的家庭暴力”,但这并不意味着家长在教育孩子时要放弃惩戒权,而是要把握好家庭惩戒的边界,最起码不能对孩子造成肉体上的伤害。

“父母对孩子的惩戒教育往往会伴有体罚等暴力行为,但这种行为要在合理的范围内,一旦超出就有可能获罪。”上海荣森律师事务所资深律师唐恬告诉记者,从目前已知的案情来看,陈某可能涉及的罪名包括故意伤害罪、虐待罪,但从警情通报的内容来看,臀部、小腿双侧及背部软组织挫伤,可能只能达到轻微伤级别,是不符合故意伤害罪的刑事立案标准的。

陕西恒达律师事务所律师赵良善则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陈某用电线抽打男孩已造成男孩身体多处受伤,如经法医鉴定,男孩的伤情构成轻伤,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34条规定,陈某则涉嫌故意伤害罪,面临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的刑罚。如男孩的伤情构成重伤,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34条规定,陈某面临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至于陈某的行为是否符合虐待罪标准?唐恬律师则表示,虐待罪是指以打骂、冻饿、强迫过度劳动、有病不予治疗、限制自由、凌辱人格等手段,对共同生活的家庭成员从肉体上和精神上进行摧残、折磨,情节恶劣的行为。“值得注意的是,虐待罪强调的是虐待行为具有经常性和连续性,也就是强调施虐者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有经常性的伤害行为,同时虐待家庭成员,在情节恶劣的情况下,才构成刑事犯罪。一般意味着虐待动机卑劣、手段凶残。”

另外,唐恬律师还表示,我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中特别强调了应当尊重未成年人人格尊严,在今年修正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中还特别强调了保护未成年人隐私。“此次事件中,陈某用插电板电线抽打孩子致其受伤的行为,其初衷可能是管教孩子,但抽打裸身孩子,并且拍摄视频在业主群发布的行为,确有不当,已经超越了合理的管教界限。”

红星新闻记者 罗梦婕

编辑 杨珒 责编 冯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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