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统影视剧中,主导动机一般是指与人物、事件相结合或者暗示人物情感、心理状态的,具有鲜明标签性、代表性、主题性的动机。
       瓦格纳尝试用多次重复和变形的主题性动机对剧中的人物、故事情节、情感、心理的变化作出描绘,从而使得音乐的发展与戏剧的发展紧密联系。


       并通过对许多短小的主导动机进行交替使用,或做不同形式的结合或变形的方式,以音乐承载戏剧,让歌剧的音乐能够像交响曲那样不断发展,并且和戏剧结合成一个完整的整体。
       作为人类情感抽象表达的音乐虽说不能直抒胸襟。
       但可以通过一些惯例性的运用,包括一定的调式、和声的进行,特定的配器,使其获得大多数人共有的认知,从而引起人类所相通的情感作者共鸣。


       正如布莱金在《人的音乐性》“音乐中的社会和文化”所述:“音乐不是一种可时实理解的语言,而更多是情感的隐喻的表达,但是倘若在特定背景中被听到,音乐能够精确地传播它所携带的信息。”
       由此,虽缺乏歌剧中歌词所提供的明确语义的传达。
       但更为抽象的电影配乐通过大量使用大家所熟悉的19世纪浪漫主义时期的音乐语言,唤起了观众的情感记忆,并将这种真实的感情转化成一种音乐符号的形式。


       对于“主导动机”的广泛运用,亦是好莱坞电影特定的叙事形式所决定的。
       通过主导动机与电影中戏剧性的需要相结合,能极大程度增加戏剧表现力。
       然而由于电影有别于舞台的现代技术手段,在叙事的逻辑结构上,相较于传统戏剧而言更不受时空的限制。


       而主导动机本身极简材料的特征性,不仅使其清晰可辨、具有记忆性,也给予其较大的空间结合电影中叙事的展开不断再现、发展。
       由主导动机变形获得的不同主题不仅提供了符号学的系统意义,让音乐所有的呈示和变奏更为统一,形成核心材料的集中呈现。
       也反过来影响到电影本身的节奏,能让完全无关的镜头具有电影的空间结构关联,从而具有结构性和叙事性的意义。


       下面以好莱坞黄金时期的两部电影希区柯克导演改编自达芙妮·杜穆里埃小说的影片《蝴蝶梦》与由奥逊·威尔斯创作的电影《公民凯恩》为例。
       探讨在充满象征性和悬念贯穿的电影语境中,主导动机是如何通过特定的音乐形态作为人物本体的替代,呈现人物复杂矛盾的性格特点的。


       主导动机及其变形与电影画面之关系
       以影片《蝴蝶梦》、《公民凯恩》为例,这两部影片都以具有符号性的物质载体、隐喻性的场景设置、多层次多视角的叙事模式著称。
       其中《蝴蝶梦》是以第一人称倒叙的方式从梦境的回忆开始,讲述了女主角德温特夫人在曼德里庄园的生活深受已经去世的前女主人瑞贝卡的困扰。


       从自我怀疑到逐渐揭露隐藏在迷雾之下的真相之后,与男主角马克西姆的爱情得到了巩固和自身成长的故事。全剧以虚无的形象制造悬念,不断推动电影情节的发展。
       《公民凯恩》则由报业巨子凯恩临终遗言“玫瑰花蕾”引出。受杂志主编委托的青年记者汤姆逊需要对凯恩生平做深入调查,并寻找“玫瑰花蕾”的含义以揭示凯恩的真实形象。


       对于与凯恩人生有着密切关联的人物所进行的采访以及追踪片段以交错时空结构的方式构成,组成了影片叙述的若干层面。
       主导动机对于人物的刻画
       主导动机常用于刻画人物,即将角色人物进行音乐的生成,然后将其提升为戏剧内部发展的出发点,在叙事展开中不断进行演化、衍生,并产生预示性的暗示。


       由于《蝴蝶梦》《公民凯恩》中的主要角色之一都在影片开场处就已经去世,其人物形象是在第三人称的描述中建立起来的。
       因此,以具有记忆性、能体现人物性格特征的主导动机代替角色本体不断推动剧情发展,并对于观众理解人物的象征意义就显得尤为重要。
       “瑞贝卡动机”对于瑞贝卡的显性刻画


       在《蝴蝶梦》中,瑞贝卡虽作为主要人物但从未在银幕上出现,由于无法通过镜头描绘瑞贝卡本人的外部行为动作以表现其动机、思想。
       因此通过他人的对话、行为,侧面展现瑞贝卡这个角色,音乐的平行叙事功能就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影片中,每当提到瑞贝卡这个名字或镜头突出与角色相关物体时,具有代表性、主题性的旋律就不断重复,并且在故事发展中持续强化。
       在视觉形象的缺失下,人物刻画通过他人的语言描述结合配乐中某些特征化的音程、节奏以及乐器色彩的运用对其外表、性格、心理所作的具有暗示性的陈述。


       展现了瑞贝卡的另一面,留给了观众足够的联想空间。
       该主导动机不仅表现出角色优雅、热情,极具支配欲的性格特征。
       同时人物的复杂性、神秘而又萦绕于心的性质经由被称为“Novadiord”的早期合成器的演奏,以充满回忆的音响效果暗示了即使瑞贝卡已经不在,她的影响却一直萦绕不散。


       主导动机推动电影情感发展
       传统好莱坞电影的叙事模式是将人物作为因果关系的中心,其叙事重心在于人物的内心刻画,譬如人物性格、人物的选择或决定。
       而主导动机及其变形对于这种精神心理状态以及情感传递发挥了尤为重要的作用。为了帮助观众理解人物心理状态的变化以及人物的感受。


       作曲家会通过主导动机变形的手法,不断改变主导动机最初的音乐形态与性格来适应特定情绪或者用来强调电影叙事中所暗示的情感转变,以此向观众传达角色当下无法用语言表达的心理活动。
       在《蝴蝶梦》中我们可以通过全剧最重要的主导动机在“忏悔场景”的运用来探讨主导动机及其变形是如何推动电影情感发展的。


       “忏悔场景”被设定在整部影片结构的黄金分割处,同时也是瑞贝卡极端性格对比呈现的转折点。
       画面中女主角德温特夫人进人船库,马克西姆向女主角回忆他与瑞贝卡之间发生的过往,并且揭示了瑞贝卡的死亡真相。


       在前半部分各种悬念的设置下,伴随不断重复再现的瑞贝卡人物主导动机,使得戏剧张力持续积聚递增,至此达到了影片叙事结构以及配乐的高潮部分。
       低音弦乐以及定音鼓缓慢不断的重复音制造出一种不祥的预兆,主导动机逐渐从片段性的乐思发展成了完整的主题及其变奏,瑞贝卡的人物形象也随之完整呈现:


       瑞贝卡的伪装被揭穿,事情真相开始层层揭露,完美无瑕的瑞贝卡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一个极端放荡堕落的女人。
       作曲家通过节奏、速度、配器、调性、织体的变化进行动机变型,使该主导动机能以不同的色彩性来适应男主角对于瑞贝卡人物性格的描绘,并顺应他本人心境与情感的转变。


       瑞贝卡一直是女主角和马克西姆之间强大而无形的阴影,她像幽灵一样存在于女主角的想象中,存在于曼德里庄园的各个角落。
       女主角对马克西姆的真实情感和想法,对他和瑞贝卡的婚姻情况及瑞贝卡死亡的真正原因都一无所知,从而导致其经常处于自我怀疑和想象的状态。


       导演希区柯克在影片中利用具有符号性物质载体的反复出现,营造了心理紧张感。
       随着带有瑞贝卡标记字母“R”的物体在镜头中出现次数的增加,不仅产生悬念效果,也体现出她在曼德里庄园的影响力。
       但是由于电影表现手段的局限性,对于具有静态性质的思维和抽象概念并不能像文字表述那般清晰。


       因此“瑞贝卡动机”作为音响信号不断结合画面出现使得这个象征性的符号具有了更大说服力,也对这个符号给女主角所带来的心理压力和不安情感的隐喻性意义作了进一步诠释。
       和“瑞贝卡动机”一样,“爱情动机”也是在电影开始不久就已经呈示,在蒙特卡罗悬崖边的场景,男女主角第一次相遇。


       该动机由长笛非常轻柔地奏出以暗示两人爱情萌芽的诞生s“瑞贝卡动机”与“爱情动机”在第一次呈示后,结合全剧叙事不断以竞争方式出现。
       在音乐材料上这两个主导动机也通过核心的六度音程体现出其内在的双重性,“瑞贝卡动机”是基于上行跳进的六度音程展开的,“爱情动机”则以下行跳进的六度开始。


       这种双重性一直持续到影片结尾才真正结束。
       当曼德里庄园被烧成灰烬,镜头再次拉近带有“R”记号的枕头时,这是第一次“瑞贝卡动机”没有伴随该符号出现,而是完整的爱情主题占据了主导地位,象征这对夫妻的爱最终战胜了瑞贝卡萦绕不去的记忆。
       电影中主导动机的叙事和隐喻功能


       居其宏在《歌剧美学论》中曾提出:“虽然音乐,尤其是纯音乐,就其本性而言是拙于叙事的,因为它的音响结构及其运动形式并不具有叙事所必具有的语义功能。
       只有当音乐同某种语义性载体(例如歌词)结合起来共同完成某个创作使命时,它才具有叙事的功能。”


       而在电影中,银幕上的叙事或行为动作语言等就起到了这样一种语义性载体的作用。
       当主导动机的符号性陈述及其象征意义在与其他电影要素综合后,就可以作为揭示剧情发展的一种音响信号,从而勾画出一个更广阔的戏剧想象空间,并指向更深层次的戏剧内涵。


       例如像《公民凯恩》这样一部不以顺序性故事发展为电影展开结构的影片。
       由于其多层故事架构的叙述方式,不断通过讲述者的描述而导致镜头的闪回,以及蒙太奇手法的运用,使其叙事结构形式变得模糊而复杂。


       因此具有高度象征意义、不断重复的主导动机。
       就犹如贯穿于其中的线索,发挥其粘合、填充、过渡、转折的作用来连接影片中的非连贯性画面,合理化不同时间点并置的平行画面,支撑起整部剧的叙事结构。


       电影结束犹如开场的变奏,延续了开场的模式一在汤姆逊放弃调查“玫瑰花蕾”意义。
       离开凯恩生前居住的豪宅仓库时,伴随“权力动机”,摄影机穿越凯恩数量庞大的收藏品,慢慢越过成堆的木箱和器物,向前移动。


       两组镜头都是借以“穿过影像空间”这一电影化语言来隐喻对中心人物内心世界的探访。作为一个具有隐喻性的人物形象,
       导演威尔斯替中心人物凯恩抽象的意识找出了象征性的符号一开场部分的水晶球和水晶球中洁白的雪景、凯恩临死前最后从口中吐出的语言符号“玫瑰花蕾”。


       以及结尾部分的雪橇,都是用来暗喻凯恩一生所追求的“失去的爱和天真”。
       这些隐喻性符号在影片中多次出现,当主导动机“玫瑰花蕾”“摔碎的水晶球”“一片片飘落的雪花”“被工人扔进火炉中的小雪橇”。


       这些具有叙事元素的画面镜头相结合时,看似完全无关、不连贯的镜头由于主导动机的再现变得自洽,并建构了电影叙事的空间感和完整性。
       而作为贯穿全剧的悬念,“玫瑰花蕾”的秘密,在采访者们的角度上是未知的,而对于观众来说也是到影片结尾才明白其真实含义。


       当工人把凯恩童年的小雪橇丢进火炉中,镜头拉近,从燃烧的火焰中雪橇上慢慢浮现出玫瑰花蕾一词时,“玫瑰花蕾动机”发展成为了完整主题。
       尽管谜底到结尾才揭示,但“雪橇”作为叙事元素,早在影片的第一个回述片段已经作出了暗示。


       片段中,汤姆逊查到了记录凯恩童年以及一切财富起源的手稿,并以蒙太奇的手法表现了手记里的内容。
       在颤音和竖琴刮奏的背景下,木管和钢琴晶莹剔透地跃动着。


       “玫瑰花蕾动机”悠长的旋律线条由弦乐奏出,特定的配器语汇对大雪纷飞的场景以及小凯恩无忧无虑、纯真的孩童时代作出了生动描绘。
       而此处的雪景与影片开始处水晶球中被白雪覆盖的小屋的特写镜头形成了呼应,“玫瑰花蕾动机”的应用更是进一步诠释了两者之间的关联。


       由于凯恩是在雪地里玩雪橇时被迫与母亲分离,所以“玫瑰花蕾”其实寓意着凯恩不完整的童年,至死仍忘不掉的伤心往事。
       虽然这个秘密直到影片结束处才揭开,但是在这个回述场景的最后,镜头长时间停留在雪地上凯恩留下的雪橇渐渐被雪覆盖时,配乐也正是“玫瑰花蕾动机”。


       因此早在故事揭示真相前,音乐本身已经暗示了“玫瑰花蕾”的谜底。
       主导动机的叙事与隐喻功能在此完满展现。结语主导动机就像一个“象征符号”同时参与到电影与音乐两个不同领域,成为物质世界与不可见的精神世界的中介。


       电影本身通过主观镜头让我们具有知觉主观,也可以通过人物自我对话的旁白,或通过记忆、幻想、梦境,甚至幻觉等让观众进人角色的内心世界获得心理主观。
       而音乐的语义功能虽然没法和语言或视觉形式的符号相比,但是音乐作为一种声音形式比起文本、动作、图像等,具有更为直接的声音的可感知形式。


       在电影语境中的音乐传递着更多或具有连贯性,或各自独立的信息,积极地影响我们对影像的诠释:
       在听觉和视觉的整合中导引我们对特定影像的注意力、营造期待心理,从而增加其戏剧性的表达;
       这远比单独画面给我们带来的感官真实性更强。


       而当电影以片断性、非连续性的信息将悬念贯穿于多层叙事结构中,并结合大量节奏剪辑、时间空间转换的剪辑手法运用时,具有强象征意义的主导动机与视觉形式的符号就能起到互补作用。
       主导动机所构成的音响信号不仅能够起到对外在场景设立、角色形象性格的表达作用;


       也能深人到人物内心的心理活动,强调某个特定角色的主观观点,对叙事和情感具有暗示性,提供结构的分界线,使复杂的事物变为可感知的简单形式。
       由此,在作为综合艺术的电影世界中,主导动机是不可或缺的因素。


       它在确保观众与角色共情以及能够最快地理解并即时跟上剧情展开的同时,也使得本没有标准曲式结构的电影配乐仍能够具有整体音乐的一致性和结构的连贯性,最终获得音乐和叙事结构的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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