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死忠于凤姐,是荣国府里的共识。李纨说平儿就是凤丫头的总钥匙;小厮兴儿说,因为平儿死忠于二奶奶,才给容下了,还逼着她给贾琏做了屋里人,这个“逼着”其实是信任的意思。就连心眼子比筛子都多的宝钗,都开玩笑说凤姐对平儿的信任难得。
平儿是对凤姐的忠心应该不容怀疑,但这不代表她会牺牲自己的利益来成全凤姐,事实上,就平儿和凤姐的主仆关系说,与其说是凤姐控制着平儿,不如说是平儿才是主导的那一方。
至少有三次,平儿不仅散布凤姐的隐私,还背刺凤姐,为自己铺后路,从心理上和她的主子分裂了。
第一次,平儿透露出凤姐放高利贷的信息
袭人向平儿打听何时月钱才能发,平儿告诉她说:、
“你快别问,横竖再迟几天就放了。”
其实话说到这里就够了,不就是晚几天而已,随便说个理由就是,但平儿继续向袭人说道:
“这个月的月钱,我们奶奶早已支了,放给人使呢。等别处的利钱收了来,凑起了才放呢。因为是你,我才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一个人去。”
“这几年拿着这一项银子,翻出有几百来了。她的公费月例又使不着,十两八两零碎攒了放出去,只她这体己利钱,一年不到,上千的银子呢。”
袭人当场就说出凤姐“没个足厌”“拿着我们的钱,你们主子奴才赚利钱,哄我们呆呆等着”的话。
其实不仅袭人不满,平儿自己都流露出了不满的情绪,袭人说凤姐不知足,平儿就接话说“谁说不是呢?”
无论是平儿,还是袭人,她们都是花钱的人,却不是挣钱的人。平儿动不动拿凤姐的东西做人情,她不用征求凤姐的同意,直接就拿了凤姐的大毛衣裳送了邢岫烟;袭人回娘家,凤姐为了体面,赏他高级衣裳包袱,凤姐就算是有个金山,也架不住这么个送法。
荣国府的经济凤姐是最清楚的,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凤姐成日算计着怎么弄钱,最后还不是天天为钱发愁,一个小太监来借银子,府里过中秋,统统支不出来银子,凤姐只好当自己的嫁妆,可见,她就算是为了搂钱机关算尽,终究还是填给了荣国府这个无底洞,凤姐这么难,就连身边的平儿都不能真正理解她,想想凤姐真是活得累且悲哀。
第二次,平儿将凤姐血山崩的病情散布了出去
元宵节后,年事过完,劳累了一个春节的凤姐流产了(五十五回)。这才发生探春、李纨和宝钗的管家三人组。因为家事繁杂,探春一个姑娘、李纨一个寡妇,加上宝钗算亲戚,很多事情她们并不方便管理,实际上凤姐操心事事不停,身体并没有得到好好的调理修养,于是逐渐形成了下红之症,酿成了大病。
鉴于凤姐的身份和在贾府的重要性,这种事是应该保密的,尤其是荣国府大房二房之间的矛盾,可是“忠心”的平儿却悄悄将凤姐的真实病情说了出去,她向鸳鸯说道(七十二回):
“自从上月行了经之后,这一个月竟沥沥淅淅的没有止住,这可是大病不是?”
鸳鸯听了,惊讶万分,连忙说这就是血山崩啊,又说自己的姐姐就是得这病死的。
止不住血,这在那个年代是非常严重的病症,这时贾琏的家室格局是一妻三妾,凤姐利用秋桐整治尤二姐,又利用胡太医逼死尤二姐,平儿都是见证人,这令她未免有唇亡齿寒之感,她应该已经对凤姐寒心了,否则作为心腹,凤姐的这种隐私是不能透露给外人的,毕竟凤姐得罪的人太多了,她得了这样的病,知道的范围扩大,难免破鼓万人捶,对凤姐养病自然没有好处。
平儿偏偏就这么做了,而且她说这个话,没有任何心情沉痛和忧虑之感,就闲聊天着透露给了鸳鸯。以前可能是真的忠心,但尤二姐死后,平儿对凤姐的态度,转变了。
第三次,平儿偷拿凤姐的钱送给贾琏给尤二姐办丧礼
尤二姐死了,贾琏没有钱办丧礼,凤姐给他的钱如同打发叫花子,这时平儿恰如其分送温暖来了,原文这样写平儿:
平儿又是伤心,又是好笑,忙将二百两一包的碎银子偷了出来,到厢房拉住贾琏,悄递与他,说:“你只别做声才好,你要哭,外头多少哭不得,又跑了来这里点眼。”
把贾琏感动的,连连称谢平儿的深情厚谊。
无论是凤姐还是平儿,贾琏是她们的夫君,她们说到底是要依附于男人的。但平儿首先是凤姐的私人奴才,所以,从道理上讲,平儿的确应该无条件忠于凤姐才是。但是,这时的平儿显然已经和凤姐离心离德,她开始站位贾琏,她所偷的银子还是凤姐的,但她背刺主子,并用主子的银子来为自己铺就后路了。
凤姐的确有问题,她害死尤二姐,令秋桐、平儿都难免感到害怕,但站在凤姐的立场,尤二姐也并不算是善类,反过来,如果她可以,她也不会对凤姐手软,毕竟,她嫁给贾琏,原本就是冲着雀占鸠巢去的,她败了,也只能说是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此时荣国府连过日子的钱都快没有了,平儿此举真的就那么正确吗?
平儿后来应该是被扶了正,相比凤姐,她笑到了最后,但以当时的价值观,她作为凤姐的奴才,事实上背叛了凤姐,并不会为主流价值所认可。因为凤姐“作恶多端”“为人忌恨”,人们便不再用“忠”字来要求平儿了。
本文作者:屏山品红楼
参考原著:《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图片来源:《孙温绘全本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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