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寿诞期间,大观园看门的两个婆子吃酒带醉,顶撞了尤氏的丫鬟。这可不得了,顶撞尤氏的丫鬟,就等于顶撞了尤氏。于是王熙凤下令“等过了这几日,捆了送到那府里凭大嫂子开发”。周瑞家的和这两个婆子不睦,就把王熙凤的命令剪裁了一下,变成“捆了,等过了这几日,送到那府里凭大嫂子开发”。
于是,“立刻捆起这两个婆子来,交到马圈里派人看守”。
然后两个婆子的女儿病急乱投医,拦住林之孝家的“哭着求情”。林之孝家的被缠不过,给她们指了个门路,让她们去求邢夫人——邢夫人的陪房费婆子,是这两个婆子其中之一的亲家。
邢夫人被贾母冷落,又吃儿媳妇王熙凤的醋,巴不得这个机会,于是当众给王熙凤没脸。事后贾母也知道了,虽然不便公开批评邢夫人,但心里一定更厌恶。王熙凤自不必说,又怕又恨,即使没有机会报复,势必对邢夫人更加离心离德。王夫人呢,虽然是帮助邢夫人打压了王熙凤,也绝对不会因此对邢夫人更增好感。尤氏是跟王熙凤有矛盾,趁此机会顺水推舟,小小的报复了一下,对邢夫人绝没有谢意。算来算去,邢夫人怎么也是“损人不利己”。
那么面对这样的处境,邢夫人应该怎样做呢?
首先,费婆子是邢夫人的陪房。邢夫人虽然是“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的”,可也不能看着自己的亲信体己人有事相求却置之不理的。她必须出手干涉。
于是问题就来到了第二个:该怎样出手干涉才能够解决费婆子的问题(利己),又不伤害王熙凤(损人)呢?
其实很简单,可以参考王夫人在绣春囊事件上对王熙凤的态度。注意,我只是让参考王夫人对王熙凤的态度。而不是认为王夫人处理绣春囊的方案有什么可取的。
王夫人对王熙凤的态度是怎样的?“只见王夫人气色更变,只带一个贴己的小丫头走来。一语不发,走至里间坐下”,“王夫人喝命:‘平儿出去!’”,“王夫人含着泪,从袖内掷出一个香袋子来”,“王夫人见问,越发泪如雨下,颤声说道”,“王夫人又哭又叹”……
如果邢夫人也像王夫人一样,把其他人都打发开,只婆媳二人相对,就是再骂王熙凤、再训王熙凤,甚至动手打两下、把王熙凤骂哭了,也是“自己人”的事。不管王熙凤答应或者拒绝,邢夫人也不丢脸,王熙凤也不丢脸。
其实邢夫人也不是不知道这个办法。上次她和王熙凤商量讨鸳鸯的事,就是“邢夫人将房内的人都遣出去,悄向凤姐道”的。那么为什么这次非要“当众”呢?
第一,上次虽然是“悄向凤姐道”,但是最终也没有保密。当然不是王熙凤泄露出去的。可是邢夫人哪里会管这么多?不免迁怒与王熙凤。
第二,上次“悄向凤姐道”,是为了密谋,是为了做成某件事,而这次呢,邢夫人就纯粹是为了破坏。
还是那句话,邢夫人是“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的”,陪房费婆子的恳求,她并不看重,并不像王熙凤为了维护心腹来旺儿,宁可向贾琏施压、谈条件。邢夫人肯替费婆子出头,不过是费婆子的事给了她一个机会,来发泄她心中的“怨忿不乐”罢了。
邢夫人的“怨忿不乐”,又是几个原因:贾母的冷淡,王熙凤的风光,迎春被忽视,凡此种种。至于贾母的冷淡是因为自己做错事,王熙凤的风光是因为她的才干,迎春被忽视更有深层原因,一切的一切,邢夫人根本不考虑。
她就是看不惯王熙凤比自己得宠,比自己荣耀,就一定要设计迫害王熙凤一下,哪怕王熙凤是自己的儿媳妇,哪怕儿媳妇丢人,婆婆也脸上无光。真是又愚又坏。
最可悲的是,直到今天,这又愚又坏,损人不利己的邢夫人也没有绝种,反而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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