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初,太原战役进入到最后阶段,雄踞山西数十年的阎锡山拒绝了共产党提出的和平倡议,摆出一副顽抗到底的决心。他还准备了毒药和棺材,以表示与太原共生死。但到了3月29日,阎锡山突然拿出李宗仁从南京发来的电文,告诉大家他要去南京商谈和平大计,“也许三天五天,也许十天八天,等和平商谈有了结果,我就回来。”

就这样,算计了一辈子的阎锡山,最后算计了一把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要员,登机离开了太原。大家都认为阎锡山真的会再回太原,因为他最心爱的堂妹阎慧卿没有跟着一起走。殊不知,这不过是阎锡山故意玩弄的一个骗人的花招。

4月24日,阎锡山在上海看到太原解放的消息。为了进一步欺骗自己的部下,他编造了以梁化之为首的“太原五百完人”殉城的神话,大吹大擂。阎锡山把他们送上死路,又为他们高唱一曲挽歌来安慰他们的灵魂,这样的统治权术可谓是高人一等了。

章士钊和邵力子曾给李宗仁写了一封长信,评论阎锡山逃离太原的行径时说,“夫阎君不惜其乡人子弟,以万无可守之太原,己遁去,而责若辈死守,以致城破之日,尸与沟平,屋无完瓦,晋人莫不恨之。”

阎锡山从太原逃到南京时,南京国民党政权也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行将最后崩溃。老奸巨猾的阎锡山游走在蒋介石和李宗仁之间,扮演着“和事佬”的角色,但他深知李宗仁不是蒋介石的对手,因此一屁股坐在蒋介石一边。在蒋介石政权崩塌时,阎锡山也跟着一起去了台湾。

在去台湾的过程中,蒋介石并不信任这个跟他打了多年交道的“山西王”,还专门安排陈立夫一路监视。在国民党将领争相倒戈的时候,蒋介石很怕他的“行政院长”阎锡山向共产党投降,因此安排陈立夫监视:“如发现任何倾向,立即阻止,可采取非常手段。”

1949年12月9日晚上,阎锡山跟陈立夫、朱家骅、邱昌渭、刘士毅等14人乘坐一架飞机从成都起飞。飞机没飞出去多久,却意外降落了。陈立夫看着灯火通明,还以为是已经解放的汉口,怀疑飞行员或者机上的什么人被共产党策反了,当即就拿出手枪,做出要自杀的样子,其实是准备随时干掉阎锡山。

陈立夫很快就放下了手枪,原来是因为遇上了寒流,两侧机翼都结上了冰,机身下坠,飞行员只好驾机返回了成都。虽然没到汉口,但成都城外也已经响起了解放军的隆隆炮声,这帮国民党的老爷们还得抓紧跑才行,不然等解放军控制了机场,就跑不了了。为此,朱家骅向飞行员询问,要如何才能确保飞机平安闯那样的寒流。

飞行员的回答也还算干脆,飞机超重了,必须减轻重量才行。大家都纳闷,飞机上也没坐多少人,要怎么才能减重呢?飞行员迟疑片刻,才告诉大家,飞机上有阎长官携带的金条数十箱,致使飞机超载,空中下坠。陈立夫赶紧去与阎锡山商量,能不能少带金条,保证飞机不要超重。

阎锡山听了非常不高兴地说:“我的财产在山西带不出来,现在就剩这点积蓄,跟随的家人、佣人、还有已到台湾的亲戚,过去的老部下,将来都要靠这生活,丢不得。” 阎锡山的态度让陈立夫很恼火,心想这个“阎老西”还真是要钱不要命,到了这种时刻,还不想着逃命第一。

经过一番交涉后,阎锡山的态度终于有所放软,他决定将随行人员留下几个不带走,那几十箱金条依然一根不少带去了台湾。不管怎么说,阎锡山还是顺利逃到了台湾。

带着“行政院长”的头衔,阎锡山在抵达台湾的第一夜,住进了台北宾馆。在这座被称为台湾最典雅的巴洛克式建筑内,历经颠沛的阎锡山得到了暂时的休息。虽然还挂着伪政权“行政院长”的头衔,但阎锡山自己也清楚,自己对于蒋介石来说已经是毫无利用价值,被抛弃不过是迟早的事。四大家族中的宋、孔、陈都被蒋介石以各种借口削去权利,又何况一个离开山西一年多的“山西王”呢?

蒋介石的用人政策,历来是以我为中心。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历史上,被称之为“山西土皇帝”的阎锡山曾几次倒蒋,甚至在中原大战中与蒋介石直接对垒。蒋介石对他一直心怀不满,但考虑到国民党刚到台湾,一切以稳定团结为要务,于是对阎锡山还比较客气。

但阎锡山有自己的个性,虽然他知道自已这个“行政院长”看似权力很大,其实是一切事情以老蒋的意见为旨,老蒋说什么,他就得于什么。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阎锡山十分讨厌,但也无可奈何。

尽管如此,阎锡山还是到处发表讲话,痛斥国民党的腐败无能,指责就是国民党内部的腐败才将大陆拱手让给了共产党,同时对国民党内部帮派之间的矛盾也十分不满,对国民党的一败再败的战略指导思想,多有责备之意。

阎锡山的讲话,处处刺到了蒋介石的痛处。这些话如果让老蒋本人来讲,一点事也没有,而阎锡山却毫不顾及蒋介石的面子,句句话带刺,这就使蒋介百感到难堪。于是,马上换掉阎锡山的想法很快就在蒋介石的脑子里形成。

仅仅到台湾3个月后,蒋介石要阎锡山交出“行政院长”的职务给自己的宠臣陈诚。阎锡山的另一名侍卫王延年作为旁观者看得很清楚:蒋介石不再需要阎锡山了。在台湾所有的部队都属蒋介石所有,一直手握兵权的阎锡山也明白:没有部队,一切都失去依靠。当时的阎锡山已经年过67岁,蒋介石给了他资政的职务,毫无实权可言。

阎锡山离职前,伪政权“行政院”曾为他举行了一个小型的茶话会。席间有人将老子《道德经》里的两句话“绝圣弃知,大盗乃止”送给阎。阎锡山则回应称:“无珠宝而不争珠宝,不是不争,是无所争;有珠宝而不争,是自己心上无珠宝,才足为奇。人不污辱你,你不和人争,不是不争,是无争;人污辱你,你不和人争,才是不争。”不管是否故作姿态,此时的阎锡山似乎已经另有天地。

为避政局纷扰,阎锡山决定带着40名部属家人隐居阳明山。和山西阎家老宅的富丽堂皇相比,阎锡山最后的住所仅仅有五间斗室,每间不过十余平方米,均是石棉瓦顶木板墙,门楣上是阎锡山手书的“种能洞”三字,其意为世界万物的根本是种子,而种子功能无穷,这也是阎锡山奇异的世界观。山上的房子没有电灯电话,甚至没有自来水,喝的是泉水。一直到蒋介石夫妇前来看望阎之后,才有了一部军用电话。

来台湾后,手中无权、过着半隐居生活的阎锡山,还是经常和部属们开会,并留下了一篇篇的会议记录。权力顶峰时期的阎锡山也热爱享受权力,在参加朝会入场和出场时,其手下甚至会高呼“会长万岁!”之类的口号,俨然一位真正的君主。1941年陈诚就任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在克难坡遇到阎锡山,陈诚仅带秘书、副官各一人;而阎锡山则副官、秘书、参谋、参事和高干大群相随,副官们有持暖壶的,有持坐垫的,有持斗篷的,甚至捶腰捶腿的也各色俱全,其派头即使蒋介石大概也不能相比。

到台湾后,手无大权、过着半隐居生活的阎锡山,虽然还是努力维持着往日的节奏,却不得不承认再也没有繁忙的工作可以支撑其生活。阎锡山还是经常和部属们开会,并留下了一篇篇的会议记录,其中一篇写道:“大家在言语上有了相当的进步,过去大家习于流动的生活、等待的方式,后来到菁山虽有学习进步的风尚,但捎带的进步不是专门的进步,所以不踏实。”从这篇记录多少可以看出,政坛失意的阎锡山其实已经无会可开,这不过是过往生活的惯性而已。

除了天天开会做记录,这些跟着阎锡山南征北讨并迁徙到台湾的部属们,还必须在山上开垦荒田,甚至养鸡养猪。阎后来还向附近的台湾金铜矿务局租了一大片地,建成一座农场,同样以“种能”为名,种植了许多柑橘和松树。在写作感到疲惫的时候,他就在这里锄草种地,打发时光。

靠着一个月五万块的收入,阎锡山要养活所有韵部属分外吃力,为了替部属们张罗生计,甚至一度在台北开了一家印刷厂。

也许是因为从大陆带来的嫡系少,也许是因为从政多年结怨树敌过多,阎锡山在阳明山住了十年,除了蒋介石看过他几次,陈诚在接任“行政院长”后,出于礼仪,去看过他一次之外,国民党政要中再没有人上山看过他。在台湾政坛复杂诡谲的十年中,阎锡山被忘记了。十年中,侄儿阎志昭几乎是他惟一的客人。

阎锡山的儿子在美国,他自己在日本也有许多亲戚。据说,他卸任后不久,曾一度想移居美国和日本,却没有得到老蒋的批准。让这个多年的政敌自如地出入美、日,蒋介石确实是有点不放心。一个在美国的李宗仁,已经让老蒋足够头疼了。而那些已经自愿也好,被裹挟也罢,凡是到了台湾的,再想要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了。白崇禧曾受到约旦国王邀请,以伊斯兰教协会会长身份出访中东,蒋介石得知后,索性示意伊斯兰教协会改选。

1960年5月2日,阎锡山忽然腹泻。第二天起床便发现腿部浮肿,经过医生治疗,身体很快康复。可是到了5月10日,阎锡山早上起床后义感到不适,遂请医生来家治疗。第二天半夜,开始气喘。医生诊断为感冒转气管炎,建议入院治疗。这时,台大医院内科主任蔡锡琴赶到,诊断为急性肺炎并冠状动脉硬化性心脏病,病情此时已十分严重。 

5月23日上午,阎锡山被送进医院抢救。到下午1时30分,阎锡山病情加重,大口喘气,不久心脏便停止了跳动。虽经医生大力抢救,但最终回天乏术,宣告无治身亡。时年77岁。

台湾当局为阎锡山举行了隆重的葬礼。入殓之时,蒋介石亲往致祭,并送上了一块上书“怆怀耆勋”的匾额。然而在事实上,蒋阎之间终生并不亲密,猜忌与疏离,方是二人数十年功利交往的主题。 

遵照阎锡山的遗愿,其亲属在灵前、楹柱以及院门内外贴上了数幅他生前就写好的挽联。

贴在灵前为:“避避避,断断断,化化化,是三步工夫;勉勉勉,续续续,通通通,为一等事功。”横批为:“朽去化欲。”

贴在檐柱前为:“摆脱开,摆脱开,粘染上洗干净很不易;持得住,持得住,掉下去爬上来甚为难。” 横批为:“努力摆持”。

贴院中为:“有大需要时来,始能成大事业;无大把握而去,终难得大机缘。” 横批为:“公道爱人。”

贴院门为:“对在两间,才称善;中到无处,始叫佳。”横批为:“循中蹈对。”

在这个有一千五百多人前来凭吊的葬礼上,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些挽联感到惊诧莫名,甚至有人说,阎一生喜弄玄虚,临终前还留此千古一谜,让人动脑猜想。单单从这些挽联上看,晚年的阎锡山已经多少远离了当年那个叱咤一方的山西枭雄,不管是因为现实困境,还是真正的人生顿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少了诸多锋芒,多了一些无可奈何的凄凉。

阎锡山的坟前 , 用水泥砌了一个大大的“ 中 ” 字 , 这 “ 中 ” 字 , 也许正是阎锡山一生周旋于各种势力之间 , 以图自保的注脚。一直为他守着墓园的,是当年跟随他到台湾的一位老部属。他的两个儿子都在美国,除了曾回来奔丧外,就再也没有到父亲的坟前吊祭过一次。为他守墓的老人曾热泪盈眶地对来访者诉说,“不孝之子啊,从来不回来看看,快40年连个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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