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十八了,你应该去认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了。”18岁那年,“我”背起父亲递来的红背包,第一次独自搭车旅行,却遭遇一连串的掠夺与欺骗。余华的短篇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讲述了一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以一腔理想主义与社会碰撞,结果却落得遍体鳞伤。王蒙对此评价道:小说写出了“青年人走向生活的单纯、困惑、挫折、尴尬和随遇而安”。

文学总是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的。根据余华后来的叙述,故事灵感来源于抛锚卡车上装载的苹果被抢的新闻报道。当然,这篇小说想要表达的不仅是世界的无序与荒诞,而是带领读者思考:面对生活考验如何更好地成长。正如罗曼·罗兰在《米开朗基罗传》里留下的那句名言:“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本质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出门旅行,即便没有碰到这样那样的挫折与不公,也难免是疲劳的,甚至是艰苦的。“你累积了许多飞行/你用心挑选纪念品/你搜集了地图上每一次的风和日丽……”要问旅行究竟有什么意义,人们会给出不同的答案。无论如何,很多人都认同,人的成长不仅需要平淡似水的生活砥砺,也需要一次义无反顾、轰轰烈烈的旅途洗礼。

“大旅行”的时代

我很喜欢网络论坛时代兴起的一家旅行网站的主题词:“对世界上瘾。”随着人类地理大发现的终结,地球上的每一处经纬度坐标,是高山,是大河,是汪洋大海,还是茫茫沙漠,都有了明确的指代。如果探索世界是一局游戏,那么游戏已经进入了地图全部展开的乏味僵持期。

不过,自然地理探索的完成,并不等于人文历史的终结,我们对世界上瘾,因为世界时时刻刻都处于变化,也因为我们有机会用双脚参与改变世界的进程。旅行者除了见识广阔的世界,也促成着文明的交流与互鉴,把先进的文明成果带回去,同时在无形中把自己的见解和主张传播到世界各地。

欧洲文艺复兴以后,随着新兴资产阶级和青年学生群体的崛起,出现了一个“大旅行”的时代。当时,家境条件良好的英国年轻人在毕业之际,会选择花费长达三四年的时间到法国、意大利等大陆国家旅行。这种旅行不仅以游山玩水为目的,而是为了增长见识、博采众长。

随着国民收入水平的增长,中国的青年群体也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大旅行”时代。每当假期,年轻的旅行者就像“快闪”一样,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东非的草原,东南亚的火山,太平洋的海岛,极地的冰川……如今,在任何一个地方的博物馆,看到中文留言都不再让人感到意外。一些年轻人还实践“间隔年”,用更长时间深度体验不同文化。

通过各种形式的“大旅行”,年轻人获得“平视世界”的信心与力量。在埃菲尔铁塔下用传统乐器弹奏一曲民乐,在大英博物馆回忆中国文物流失海外的历史,在世界各地展示原汁原味的中华美食……在旅途中,他们既欣赏异国他乡的风土人情,又表达着对母国文化的自豪。这些旅行不仅见证个人的成长,也展示着一个民族在文化上的涅槃重生。

去探索,而不仅是验证

前不久,著名的《孤独星球》中文版团队解散,相关图书出版计划戛然而止的消息,在旅行圈引发一阵唏嘘之声。究其原因,不光是因为疫情几年人们出门受限,更因为各类互联网应用的兴起,人们获取旅行资讯的方式发生重大改变——背一本可能有砖头厚的旅行指南上路,似乎成了一种古板守旧的姿势。

但是,不管指引旅行的媒介怎么变化,坚持开放心态,努力在探索中拥抱未知,始终是旅行最基本的价值规律。如果仅仅出于“种草”心态,以相同的姿势、在同样的机位“打卡”拍照;或者因为他人的一句“避雷”,就放弃尝试体验多样性的机会,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千篇一律的“验证式”旅行,给成长带来的意义终究是有限的。

人们之所以给旅行赋予更多意义,是因为旅行并非标准化的商品。看到喜马拉雅山脉南麓的壮美风景,也不妨体验一下夏尔巴人的日常生活;见识了欧洲小城的古典与优雅,也可以背起登山包,领略山林间的自然与野性;拍摄到一张经典的海滩落日照,还可以划着独木舟深入红树林,看夜幕降临时萤火虫聚集在树梢“开会”的样子。

电影《白日梦想家》讲述了杂志社胶片洗印师沃特为寻找自然摄影家尚恩,踏上一趟冒险之旅的故事。这趟旅途的结尾,是摄影家为了拍摄雪豹,在雪山上等了很久,可在雪豹真正出现时,却没有按下快门记录,而是静静享受那一刻的宁静。这个故事给更多人的启示或许是,旅行的意义不只是在朋友圈发照片,也可以是享受探索与发现的过程。

“达人所之未达,探人所之未知”,我们不必像徐霞客那样,跋山涉水直至“两足俱废”方才停歇。其实,只要有心寻找,哪怕是在一趟规划缜密的旅途中,也能够发现意外的小惊喜。比如,躲避一下大数据的推荐算法,在目的地的菜市场与当地菜贩讨价还价;也可以是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偶遇校友,结识志同道合的新朋友。

旅行是一生的修行

在我20岁出头的年纪,也曾体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门远行,沿着214国道,在滇西北晃荡了大半个月。那一年,带火丽江的电影《心花路放》还没有上映,通往香格里拉的公路坑坑洼洼,恐怕还没有多少人听说过飞来寺、雨崩村、梅里雪山这些如今红遍旅行网络笔记的名字。

但是,那场旅行至今给我留下最深刻的一幕,不是雪山从云雾中短暂露出正脸的惊鸿一瞥,而是一位白发苍苍、酷似宫崎骏的外国老爷爷,和年轻人一样入住青年旅舍。在海拔3400多米的小镇上,老人颤颤巍巍从上铺爬下来,收拾自己的行囊,让作为旁观者的我受到感动与震撼。

如今,那种几十元一个床位、一间容纳8人甚至更多的青年旅舍,似乎正淡出主流视野。在新闻报道里,出现的是青旅拒绝35岁以上“中年人”入住的消息,这让我惶恐自己很快也要被打入不欢迎的对象。很难评价这种“消费升级”,以及背包客潮流的消退(在社交网络上更常见的是展示行李箱里装什么),给未来的旅行趋势产生怎样的深远影响。

现在回想起来,不管那位外国老人因为哪种原因,选择到中国最偏僻的西南角落独自旅行,这在他所处的成长环境可能并不惊世骇俗。著有《独立,从一个人旅行开始》的日本作家新井一二三回忆道,20世纪70年代中期,日本全国兴起一场个人旅行热潮,而这要归功于为年轻人提供住宿的“青年之家”。

美国历史学者理查德·伊万·乔布斯则在其《背包客大使》一书中指出,泛欧洲的价值认同不仅要归功于官僚的运筹帷幄,还要感谢二战后的浪荡青年和他们的便车旅行与音乐狂欢。与不少人的主观印象不同,背包旅行并非单纯的享乐之旅,也融入了文化认同、社会服务等标志青年运动的精神。

从文艺复兴时期的畜力大篷车,到21世纪的廉价航空公司提供的低价机票,人们踏上旅途的手段变了,但青年始终葆有认识世界、改变世界的热情。在某种意义上说,只要拥有“说走就走”的冲动,一个人就依然年轻,依然拥有各种可能性。面朝远方,世界徐徐展开,我们理应把握时代赋予的这种机遇,在独立而负责任的旅行中持续成长。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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