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经典重构最忌讳的,自然是沦为范本的平庸复刻。而央华版《日出》的舞台,则以大刀阔斧的创新,将近百年前的天津租界炼成当代社会的造影剂。舞台上那面硕大的镜子,将旧时代的浮华与堕落折射成现代人眼里的魔幻现实。而何赛飞、徐俐、赵文瑄等演员在舞台上展现出令人震颤的表演张力,也为陈白露、顾八奶奶、潘月亭、方达生这些经典角色注入了新的生命体征。

让62岁的何赛飞演绎20岁的交际花,在多数人看来绝对是冒险之举,却意外成就了最具分裂感的陈白露。她让旗袍在肢体语言中活过来,上下楼时的摇曳风姿,勾住潘月亭脖子时的媚眼如丝,与方达生对峙时的苍凉喟叹,让这个角色既像盛放的毒罂粟,又仿佛被时代碾碎的雏菊。最惊艳的是终场独白,她对着巨镜说出“生得不算太难看吧”,灯光渐暗时突然扬起下巴轻笑,将绝望演绎成带刺的玫瑰,让“太阳不是我们的”这句谶语有了刀刃般的锋利。

“退而不休”的徐俐,放下话筒站上舞台,将曹禺笔下庸俗富婆顾八奶奶演成当代恋爱脑症候群标本,这个行走的矛盾体既清醒地认知胡四的虚与委蛇,却依旧一头扎进那份虚情假意之中。这种“傻白甜”与“清醒”的交织,精准捕捉了旧时代阔太的精神困境,就如同当下在直播间里打赏求爱的榜一大哥大姐一般。当金色旗袍裹着顾八奶奶单薄身躯在舞台游荡,观众看到的不仅是那个可怜可笑的滑稽贵妇,更是喧哗表象下真切痛感的孤独灵魂。

当看到曾经的“天涯四美”之一以光头油腻形象出现在舞台时,依旧难免让人大吃一惊。这个温文内敛,举手投足间散发出的文艺感甚是撩人的赵文瑄,颠覆了了传统反派的演绎套路——送珠宝时像献宝的孩子,被逼债时瘫坐在地上的哭腔比正剧还催泪。这种“精明商人+痴情老饕”的反差萌,让观众在憎恶其凉薄时,也不得不承认他对陈白露的“供养”里藏着微弱的人性温度。

虽然年纪要远比以上三位来的更轻,但饰演方达生的张粟台词功底毋庸置疑,一声声的“竹均”里承载着千百样的情绪:回忆往昔岁月时的柔软,痛心于陈白露放浪形骸时的愤懑,被拒绝随他返乡时的刺痛与困惑,听闻陈白露需要依靠安眠药时痛心与惊恐,每个字都裹挟着不同的意味。这个靠不住的男文青以“救赎者”的姿态出现,却无可避免地带着书生意气般的天真与幼稚。当他最终冷漠地提议陈白露“找个好人嫁了”时,陈白露最后的归途终于也不见踪迹。

而李其炫饰演的胡四,堪称《日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版本,其背后正是导演基于故事逻辑与人物动机出发,对原著进行的合理性改编。在摈弃其他因素的干扰下,李其炫版的胡四堪称最为贴近年轻俊秀却不胭脂气的“面首”形象。而这幅皮囊又恰恰与角色的卑劣与无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作为被顾八奶奶这样的富人遗孀所包养的,他贪图顾八奶奶的金钱无下限迎合,背后却毫不客气地用“老妖精”形容;他如孔雀开屏式的炫耀着自己新做的洋装,却被喝过几年洋墨水的张乔治无情嘲弄,这个兼具贪婪、懦弱、拜金、愚笨又见风使舵的角色,在李其炫的演绎下,成为了观察时代病症的病理切片。

正如万方所说:“经典的力量在于永远能向人性发问”,而真正的表演,从来不是技术层面的炫技,而是敢于让角色成为帮助观众照见自我的镜子,而央华版话剧《日出》做到了。

友情提示

本站部分转载文章,皆来自互联网,仅供参考及分享,并不用于任何商业用途;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涉及作品内容、版权和其他问题,请与本网联系,我们将在第一时间删除内容!

联系邮箱:104246360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