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跑回怡红院,见院门紧闭,任由他把门拍的山响,也没人来开。原来怡红院内大家玩得正开心。梨香院的小戏子端午节放假,进大观园来玩,龄官到蔷薇花下画蔷。小生宝官、正旦玉官等两个女孩子,正在怡红院和袭人玩笑,被雨阻住。袭人、晴雯、麝月等大家堵住水沟,院里积满了水,成个大水池,弄些绿头鸭子、鸳鸯放在水里玩。外面下着大雨,水沟堵着门也关着,大家玩得兴高采烈。

这时候宝玉跑回来了。袭人她们正在游廊下玩闹着,嘻嘻哈哈,叽叽喳喳。大雨声中听到叫门,袭人带头不去开门,因为她们正在玩水池,开了门水就会流掉。麝月说是宝姑娘声音,晴雯道宝姑娘这会子做什么来。袭人说我去看看,可开就开,要是不可开,就叫他淋着去。都说袭人善良,我不知道什么人来不可开。至少宝玉和薛宝钗是可开的吧。袭人隔着门缝儿一瞧,见宝玉被淋得很惨,雨打鸡一般。雨打鸡就是落汤鸡。鸡被雨淋以后,毛都贴在身上的样子非常可怜。袭人心想着他淋病怎么办,很着急,见宝玉如此狼狈又忍不住发笑。忙开了门,笑得弯着腰拍手。就冲这笑,就该狠狠地踢,踢死都不屈。宝玉正一肚子没好气,心想不管谁来开门,一定踢她几脚,及开了门,抬腿就是一脚踢在肋上。袭人嗳哟一声。宝玉嘴里还骂着下流东西!你们得了意,越发拿我取笑儿了。

平常宝玉对丫头连大声说话都很少,宝玉第一次发脾气打人,踢的竟是他最疼爱的袭人姐姐。别看宝玉平时温文尔雅,少爷脾气上来也够可怕的,宝玉正值青春期,性格不稳定。宝玉想到自己受此恶遇,正气得要死,上去就是一脚,看是袭人,又说不是安心的,说是踢错了。袭人道:素日开门关门都是小丫头子们。他们憨皮惯了,也没个怕惧儿。你当是他们,踢一下唬唬也好。袭人的意思是她们该踢,自己替她们了。我看恰恰相反。

袭人向来只听到赞扬的话,奉承的话,忽然被贾宝玉当众踢了一脚,那真是又羞又气还疼。宝玉说怎么会是你。朋友,您可曾想过,为什么是袭人?麝月说是宝钗的声音,袭人才去开门。这似乎一种惩罚。上天的惩罚或者是作者的惩罚。贾宝玉很抱歉,我长这么大,头一遣儿生气打人。袭人忍着疼说没踢着,她一边忍痛帮贾宝玉换衣服,一边说我是个起头儿的人,自然该从我起。这算是忍辱负重,顾全大局吧,她还说踢的不重。

袭人是宝玉身边的首席大丫鬟,怡红院的大管家。袭人服侍宝玉尽心尽意,细致周到,几乎无可挑剔。宝玉平时总是态度温和,从来不跟丫头买摆主子威风。这次宝玉叫门不开,外面下着大雨,老账新账一起涌上心头,他心里正想要把开门的人踢一顿撒气。当门打开的时候,宝玉并没看来开门的是谁,上去就是狠狠一脚,恰好踢在肋上。踢袭人也许不是故意的,但宝玉踢人肯定是有意的。也许他知道是袭人就不会踢。宝玉踢袭人是不是故意的 袭人到底该不该挨踢? 笔者另文分析。宝玉这次肯定是要发泄的,因为太多让他没好气的事:

元春的端午节赏赐,明确表示支持金玉姻缘,金玉姻缘尽人皆知;可是宝玉根本不认什么金玉姻缘,他的心里只认黛玉,因而内心无比苦恼;张道士提亲,引发了宝黛最严重的一次吵架。又是宝玉摔玉,又是黛玉剪穗子,闹得不可开交;刚又跟宝钗不欢而散,黛玉也没给他好话;宝玉挑逗金钏儿,没想到王夫人是在装睡,金钏儿挨了一个耳光,宝玉自己一溜烟跑了,留下金钏儿受处罚;此前还发生了黛玉吃闭门羹的事。黛玉也说他的丫环们是该教训。他心里憋着一肚子的气,加上被雨淋着,敲门不开自然想到黛玉吃闭门羹,可以想见当时黛玉会是何种心情。如今连自己也被拒之门外,叫门不开,开了还笑。宝玉意识到丫头们实在是被惯坏了,真是该整整风了,一切不快,都在袭人开门的那一刻爆发了。那一脚,是宝玉一整天的憋屈情绪的爆发。人不要得寸进尺,否则再宽宏大量的人都会受不了,引起反弹。宝玉淋的雨打鸡一般,怎会不恼?人在急迫的时刻,是很容易做出反常的举动。抬腿踢向那前来开门的人。这一脚暴露了他内心矛盾冲突,也暴露了他身上侯门公子的骄纵习气。

宝玉对女孩子们一直都是爱护有加,甚至充满敬意。他用一种平等的博爱,对生命的体贴,来表现他关爱这些青春美好的情怀。他悲女儿之悲,苦女儿之苦,为女儿流泪,为女儿悲伤。站在女儿的角度来说,他的这种情怀,可谓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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