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届台湾金马奖最佳影片颁给了电影《阳光普照》。虽然因为一些原因这部影片不能在内地上映,但这丝毫不影响其跻身2019年度十佳华语影片的行列。 《阳光普照》延续了台湾电影惯常使用的文艺风格。色彩的对比、剪辑手法的运用,就连演员稍显软糯的台湾腔都透露着一种潮湿而粘腻的感觉,而“阳光普照”之下,却是阴郁的蓝和苍翠的绿。

这种明暗的色彩转换构成了电影独特的视听语言,也让观众透过一个破碎的家庭窥探到了真实的现实世界。 许光汉饰演的“阿豪”和巫建和饰演的“阿和”在影片中不同的人生际遇以及由此产生的截然不同的命运走向使得整部电影极具戏剧张力。 而“a sun”谐音“a son”也在展现一个家庭裂痕的同时揭示了家庭教育在少年成长过程中产生的巨大影响。 在“原生家庭”的话题越炒越热的当下,在家庭教育成为社会痛点的当下,由一部影片来反思延续已久的“中国式家庭”尤为必要。

而影片带给人的成长,不仅关乎青少年,更关乎父母、关乎整个家庭。 1、司马光砸缸 作为一部非典型的家庭伦理片,《阳光普照》中的每一位人物都可以以自己为中心演绎出一段悲欢离合的故事。 在影片的前半段,围绕着哥哥阿豪的死亡,我们看到了一位“阳光暴晒”下的少年逐渐走向毁灭的全过程。 清俊优秀的阿豪看似与这个平凡、混乱的家庭格格不入,但是在阴暗的灯光下、在别仄的空间里,阿豪的父母却竭尽所能地给了他所有的“阳光”。 然而这抹“阳光”非但没有给予阿豪无穷无尽的勇气,相反却让他一直活在压力之下,生活在痛苦之中。

在影片的开头,趴在桌子上的阿豪从梦中惊醒环顾四周,空无一人与人头攒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阿豪在渴望孤身一人的同时却又害怕着这种刺入骨髓的寂寞和不被理解的孤独。 而当父亲给阿豪送来学费和笔记本时,父亲难以说出口的关心和爱,更是让阿豪压力倍增。 身为“别人家孩子”的阿豪从小生活在赞誉和掌声之中,而因为有乖张孤僻的弟弟阿和作对比,阿豪又从父母身上获得了更多的关心和爱护。

全家人的希望都寄托在阿豪身上,阿豪获得了这个冰冷的家庭中所有的阳光,但代价是他要回馈给这个家庭更多。 优等生阿豪没有“恃宠而骄”与他的家庭有着密切的关系。父亲是驾训班的教练、母亲是酒店的造型师,一家人的生活算不上富裕却是一地鸡毛。 父亲不擅长沟通、脾气刚硬,母亲隐忍克制却也承担了家庭更多的压力,弟弟阿和在叛逆的同时获得了喘息的空间,而阿豪却不得不和这个家庭感同身受,在光明与黑暗之中挣扎。 影片中,母亲琴姐站在厨房里抽烟时被阿豪看到。厨房正对着阿豪的卧室,阿豪不得不走上前去为母亲排忧解难。

这样的场景一定在这个家庭上演过很多次,敏感细腻的阿豪在体谅父母的不易的同时却必须承担起更多的生活压力。而这种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已经让琴姐习以为常。 她单纯地以为他的儿子是一个各方面都十分优秀的好孩子,却忘记了他还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来面对这个真实的世界。 阿豪在自杀前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论是身体上还是生活上,他在尽力把自己抹去的同时依旧不愿意给家人留下一点麻烦。 在阿豪跳楼自杀后,影片的色彩转换为了朦胧的蓝色,代表着忧郁同时也象征着死亡。

崩溃的父母和阿豪被光与阴影交织的遗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自杀之前,阿豪和补习班的同学郭晓真产生了一段暧昧的感情。晓真会耐心地听阿豪讲些奇奇怪怪的故事,但却忽略了故事背后阿豪的挣扎和求救。 “晓真”与虚假格格不入,善良的女孩永远无法和阿豪感同身受,同时也没办法让他获得救赎。 “司马光砸缸”的故事出自台湾作家袁哲生的小说《寂寞的游戏》。袁哲生在39岁时自杀身亡,而他的作品大多都在探讨“自我”,探讨少年人的精神与成年世界的疏离。 在影片中,阿豪借这个故事所要表达的除了他对于阴影的渴望和松绑式的解脱外,还有对于真正的阳光的追求。

世界上最公平的东西是太阳,但悲哀的是,阳光暴晒下的少年从未有一刻感受过真正的阳光。 2、阳光下的奔跑 阿文在回答驾校学员关于家庭的问题时总是说他只有一个孩子。阿豪在世时,阿文只愿意承认自己有一个优秀的儿子,而当阿豪去世后,阿和真的成为了他唯一的孩子。 作为阿豪的对照组,如果说阿豪始终处于阳光暴晒之下,那阿和就是一直在阴影里渴望着阳光。 看似暴戾、没有责任心的少年同样敏感,而父母对哥哥的偏爱则让阿和与父母的关系越来越远。

阿文身上集中体现了一个中国式父亲所有的缺点。他对于阿和的不满和指责只是因为阿和不是通俗意义上的好孩子,但在阿和成长的过程中,父亲的角色却始终缺席。 阿文和琴姐对于阿和上国中后的性格大变完全摸不着头脑,而他们也永远不会知道身材瘦弱的阿文在成长过程中遭受了多少的侮辱和霸凌。 影片开头,阿文和菜头因为砍伤黑轮被关进了少年辅育院。法庭上菜头的狠厉和阿文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和奶奶相依为命的菜头能为了兄弟义气为阿文强出头,但是当事情真正发生时阿和却没有承担责任的勇气。

我们姑且可以将这些归咎于他年纪尚小,但从之后黑轮父亲向阿文索要赔偿、从阿和出狱后对菜头的不闻不问,我们不难看出不论是父亲阿文还是阿和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存在一些问题。 在阿和出狱后,影片的色调由昏暗转向明亮。老友一起给阿和唱《花心》、阳光打在阿和的脸上,都带有一些反思治愈之感。 从阴影中走出的少年将要开启自己的新生活,监狱外是阳光普照但何尝不是另一种程度上的乌云蔽日。 阿豪与阿和就像同一物体的正反两面,阿豪在阳光暴晒下消失,阿和却开始了他在阳光下的漫漫征途。

阳光下暴晒的少年永远都是阿豪和阿和两个人,而区别就在于阿豪所感受到的阳光是披着温暖外衣的黑暗,而阿和则始终都在直面着这种黑暗。 为人夫、为人父后阿和逐渐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但父亲的冷漠,母亲一如既往停留在表面的“关心”却令他始终难以打开心房。在家庭关系陷入困局之时,导演让阿豪进入了阿文的梦中。 梦中的阿豪始终处在阴影覆盖的角落里,他依旧善解人意,依旧对家人关心,但在分叉路口,阿豪与父亲阿文走向了相反的两个方向。 阿豪希望父亲回家,这个“家”不仅是让阿文搬回家中居住,更是希望他解开与琴姐的心结、解开与阿和的心结,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阿文从梦中惊醒,办公室外暗压压的天像阿豪自杀那天一样的蓝,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终于接受了他只有阿和一个儿子的事实。 “把握时间、掌握方向”适用于很多场合,阿文用这句话教学员练车,用这句话鞭策阿豪好好学习,但人生还有许多的遗憾和意外。阿和犯错之后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但阿豪在挣扎了许久后只能无奈地从死亡中寻求解脱。 固执了一辈子的阿文此时幡然醒悟,或许他终于意识到了他对于阿和的亏欠,但多年淡漠的父子关系让他没办法向阿和表达他的愧疚和爱。 因此,在发现菜头恐吓、威胁阿和后,阿文第一次以父亲的身份强势介入,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为阿和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

雨夜翻涌着的乌云和阿豪自杀那天如出一辙,这也预示了另一个少年的死亡,而阿文阴影中举着石头砸向菜头的身影却有一种莫名的讽刺。阿豪渴望一个人能砸掉水缸将他解救出来,但阿文却举起石头解救了阿和。更可悲的是,在阿文杀死菜头的那一刻,菜头已经决定与阿和和解。 整部影片用大量的特写镜头探讨了人与人之间真实的距离感,这不仅局限于家庭,更反映了整个社会。 看似亲密的两个人实际上从未真正了解过对方,而影片中孤独的是阿豪、阿和,更是菜头、小玉以及所有人。 影片以阿豪和阿和展开的两条线最终都指向了一个问题,即在家庭的重压下,孩子将走向何方。

影片情感的大爆发集中在琴姐和阿文在祭奠完阿豪后于七星山顶上的谈心。 阿文向琴姐坦白了杀死菜头的事实,阳光照耀在阿文的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但琴姐情绪的崩溃,阿文略带颤音的话语都让观众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一对父母对孩子真实的爱。 “我想帮小孩做点什么,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当阿文略带无奈和迷茫地说出这句话时,影片中一直塑造的冷硬、刚直的父亲形象随即土崩瓦解。

阿文不过是个平凡的父亲,阿文的家庭也是千千万万普通家庭的缩影。痛苦的根源不在于谁做恶,而在于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让所有人得到救赎。 影片的最后,喜欢骑脚踏车的阿和用偷来的自行车载着母亲徜徉在林间小道上。 光影明明灭灭地洒在琴姐的脸上,光与影的交织变幻衬着琴姐坚定的眼神。

影片没有交代阿文的结局,也没有对阿和偷自行车的行为进行批驳,一家人的命运将会走向何方我们不得而知,但属于这个家庭的阳光与黑暗将永不会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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