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姥姥和贾母第一次见面,讲了两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是一位老奶奶本有个孙子,却不幸死了,老奶奶虔诚修佛,感动了观音菩萨,让命里本该绝户的老奶奶后来又得了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第二个故事是一位大户人家叫茗玉的小姐,十七岁却病死了,老爷太太思念太过,于是为茗玉小姐塑像修庙以纪念。年岁久了,这塑像就成了精,时常到村子里来游逛,一个大雪天曾经到刘姥姥家来抽柴……
这两个故事,第一个是说宝玉,他的哥哥贾珠死了,因为有宝玉在,于是贾母和王夫人将此事映射到自己身上,为自己的虔心事佛找到了最大的安慰。
第二个故事是在讲黛玉的命运,这位茗玉无论是家世、人品和形象,都是比作林黛玉量身定做的,包括十七岁的死亡年龄也是黛玉之死的伏谶,二人不仅名字里均带有“玉”字,就连“茗”也有出处,宝玉曾为潇湘馆做“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这个意境里的香茗、围棋、翠竹等,就有茗的元素。
听完了故事,别人也就罢了,唯有宝玉却将这位成了鬼神的茗玉小姐记在了心里,他想那庙也可能破败了,塑像也可能斑驳了,于是生出想重新修庙再装泥像的想法,还答应刘姥姥按月给她香火钱让她照料,一番筹谋之后,就遣自己的贴身小厮茗烟按照刘姥姥给出的方位去寻找踏勘茗玉小姐的庙。
寻找了一整天后,茗烟回来向宝玉报告了自己的收获:
“爷听的不明白,叫我好找。那地名坐落不似爷说的一样,所以找了一日,找到东北田埂子上才有一个破庙……(进去)一看泥胎,唬得我跑出来了,活似真的一般……哪里有什么女孩儿,竟是一位青脸红发的瘟神爷。”
读者不必细究刘姥姥不过是哄着宝玉在胡说之类的细节,小说要告诉读者的是,茗玉小姐没有找到,青脸红发瘟神爷到是实实在在找到了一尊,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呢?这实在是曹雪芹的神来之笔。
茗玉意味着美好和希望,令人扼腕的是,她却早早地去世了,留下爱她视她为心肝肉的亲人无尽的悲伤,人人不喜欢的瘟神,却是不请自来,映入茗烟的眼帘,管你喜不喜欢,我就在这里,鸠占鹊巢。
既然刘姥姥的故事是在讲宝玉和黛玉,讲两个人的命运,那影响了他们的命运并与之联系最为紧密的第三人自然是薛宝钗。这位瘟神是在影射最后因为黛玉早逝而鸠占鹊巢的薛宝钗吗?
应该说:是的。可是将薛宝钗比作瘟神,是不是显得太刻薄了些?
当初贾敏仙逝扬州城,黛玉失去了母亲的教导,林家也没有了当家主母,小姐黛玉的教养问题自然被摆上议事日程,贾母第一时间就派出了男女船只去苏州接黛玉了。而不请自来的,来了还赖上不走的,的确是薛家。
薛家进京看似理由冠冕堂皇,实际上就一条:避祸。薛蟠在金陵打死了人,他再张狂,躲一躲避一避还是必要的,那位贾雨村虽竭力为薛家开脱,最后判决的结果,也是说薛蟠被冯渊的鬼魂索命,已经死了。也就是说从官方发布的案子结果看,薛蟠这个人是已经死了的,他不离开金陵,难道还要招摇过市去诈尸?所以,一个“死了的”薛蟠自然是不能在金陵再呆下去了。
贾府收留了薛家,收留了薛蟠,其实就是在窝藏杀人犯,这不是瘟神是什么?再说薛宝钗,名义上是进京待选,小说也从来没有说过她如何准备待选,从进了荣国府起,就再也不提待选的事了,反倒是立刻炮制出了金玉良缘的故事来,反正我们家姑娘是和尚给了金锁的,你们家的公子有玉,我就提示到这里,其余的,你们自己想。
当然了,贾母和荣国府的主子们不好糊弄,但下人们很好收买,你看,薛宝钗一进府,立刻就笼络住了一众奴才们。贾母早早地就将黛玉视为宝玉将来的妻子予以定位了,突然来了一个薛宝钗来搅局,给老太太的确添了不少的乱,于是,几乎每一个大场面和活动,都充满着金玉良缘和宝黛姻缘之间的较量和斗争,这薛家、这薛宝钗,对于贾母、对于宝玉黛玉,是不是讨厌的、撵不走的瘟神?
既然是瘟神,当然给贾府带不来什么好结果。秦可卿是看贾府比较清醒的人,她临死时嘱托凤姐说:应该趁当下多在祖茔之地购置田土房产,然后将家塾搬去,令子弟去读书,一旦有个万一,至少子弟有读书的地方、有饭吃、祭祀可以延续,她这话里其实就蕴含着封建社会的一种普世价值观,就是耕读一体,耕为经济基础,读为上层建筑,只要有了这两样,家族就能翻身,就有重新辉煌的希望。
因此,贾母选择“读”的代表林黛玉为宝玉未来的妻子,就是贾府正确的选择,而王夫人坚持选择薛宝钗这样的商户之女,是不符合贾府将来的长远打算的,弃文化而拥抱商户,是贾府在走向没落的路上的一次最错误的选择,如此的贾府,实在是为家族迎来了一座瘟神。
刘姥姥的小故事,看上去不过是个玩笑话,其实已经暗示了贾府的结局。
本文作者:屏山品红楼
参考原著:《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图片来源:《孙温绘全本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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