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联是中国古代文学艺术的一种类型,以工整对仗,妙韵横生为佳,尽管对联的字数一般都没有严格的限制,但优秀的对联一般都以言简意赅,韵味隽永为上。
这也就给各路文人雅客出了一个难题,如何在最短的篇幅内写出一副最精妙的对联。当然,人的才智是无限的,千百年来,中华各地流传着无数脍炙人口的对联,它们凝练着心血,辉映着历史。
01 千古奇联无人能解,郭沫若闻名而至
山海关,被誉为天下第一雄关。古往今来歌颂,咏唱山海关的文章诗句层出不穷,在这些文学名篇宝句之中,有一副对联格外吸引人。
这是贴在“贞女祠”,即孟姜女庙门前的一副对联: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这副对联乍一看让人很摸不着头脑,仔细分辨更是头晕目眩:朝和长都是多音字,两者本就有不同的读音和寓意,上下联各用了七个朝和长字,实在是难以理解。
不过,我国著名文学家,历史学家郭沫若先生,就曾经在游历山海关的时候,见到过这副对联,并说出了他的解读。郭沫若先生盛赞这副对联是“天下第一奇联”。
郭沫若与这副对联之间十分有缘分,当初他决定一览孟姜女庙的对联,还是因为一次“写对联”的趣事。
1963年秋天,郭沫若先生和夫人于立群一起来到秦皇岛游历。郭沫若对秦皇岛可谓情有独钟,在他看来,单是这个“秦皇岛”的名字就足以抵得上任何珍贵的财富,是其他所有城市都无法比拟的优势。
秦皇岛以“秦皇”为名,秦皇就是千古一帝嬴政,嬴政横扫六合,一统九州,修车轨,铸钱币,开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他是中国的第一位“皇帝”,其功绩与威望有目共睹,但是历史上也一直包含对他的争议。
争议焦点有焚书坑儒,求取仙药,修筑长城等,一直以来无人能够下一个完整的结论。也正因为他是一个有争议的人,才更富有神秘的魅力。
以皇帝命名的城市不少,俄国有“圣彼得堡”,美国有“华盛顿”,但是在郭沫若看来,华盛顿,圣彼得之流只相当于姓氏,换算过来就相当于一个“嬴”字。
全国独一,举世无双的“秦皇岛”,就这样在郭沫若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事实上,当时的秦皇岛依然处于十分困难的境地,经济发展缓慢,旅游业也没有被开发出来。但是郭沫若早就独具慧眼地指出,秦皇岛将来会凭着诸多名胜古迹闻名天下,一举登天。
当时秦皇岛市虽然经济困难,但是得到了国家的专项扶持,斥重金修建了国际海员俱乐部大楼。这栋大楼修建于1960年,历时两年多才修建完成,专门为欢迎各国海员而存在。
郭沫若游历秦皇岛时,海员俱乐部大楼刚刚修建完成不久,是全市最高的建筑物,因此郭沫若指名要去欣赏一番。
当时港务局局长贾靖伍得知郭沫若要来参观海员俱乐部,焦急万分地提出要陪同。贾靖伍是郭沫若的“铁粉”,因此,郭沫若刚到海员俱乐部大楼,俯瞰城市,未来得及感慨,贾靖伍就“图穷匕见”。
“郭老,海员大楼刚刚建成,还未来得及题字。殿堂之地应当有文人圣手题字才能彰显档次,也不给后人留下遗憾,今天就斗胆请您题字。”
郭沫若倒没有直接应允,而是先打量了贾靖伍一番,笑问道:“您是港务局局长?敢问尊姓大名?”
贾靖伍非常谦恭,丝毫没有居位自傲的感觉:“只是代局长,姓贾名靖伍,李靖的靖,行伍的伍。”
郭沫若稍加思索就打趣道:“你这名字很有深意啊!靖的含义是统治,伍可以统纳东西南北中五方,统治五方,不就是皇帝嘛!”
贾靖伍赶忙答道:“岂敢啊!名字都是长辈所取,不已本人的意志为转移,我就算想改也难啊!”
郭沫若又调侃道:“你怕什么!你姓贾,当不了真皇帝的!”
一番玩笑话,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和悦了不少。原本不少人敬仰郭沫若文学大家,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出,如今见郭沫若如此幽默,也都跟着放松了不少。
郭沫若调侃完贾靖伍,见桌子上文房四宝早已经备齐了,于是也不含糊,立即提笔临纸,开始思索。
郭沫若原本想写“海员俱乐部”,但他又觉得这个题字仅仅是一个招牌,丝毫没有匾额的韵味,于是改成了“海员之家”。
写完,郭沫若转身跟大家解释:海员之家有三重含义。第一重就是传统的匾额含义,第二重是以实为虚的代称含义,第三重是对国际海员的亲切感情含义。
郭沫若的描述言简意赅,令原本云里雾里的众人茅塞顿开,不得不佩服郭沫若才思敏捷,实至名归。
郭沫若随后又开玩笑道:你们都说写得好,其实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你们看我这个“之”字写得不怎么好,倒是“家”写得好看!家好就够了!
众人又是一阵笑,对郭沫若的风范和谦逊气度更加敬佩不已。
此时,贾靖伍趁着大家高兴,凑到郭沫若面前请求郭沫若赐一幅墨宝。郭沫若又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说:你对文化的兴趣十分浓郁,有什么大作让我观摩一下,我也好识趣些啊!
贾靖伍一听,还以为郭沫若不愿意写,顿时有些着急地说:我哪有什么大作,倒是小作有一些。
郭沫若似乎对此早有耳闻,对着众人喊道:听闻贾局长曾经给新婚夫妻题写对联,被传为佳话,可有此事?众人连忙道是。
事情是这样的,港务局宣传部部长李颜华三十岁的时候才结婚,良缘晚来,自然是喜不胜收。他与新娘子举办婚礼,贾靖伍便题写了一副对联赠与新婚夫妻:华灯初上看红颜不负当年投情李,玲珑玉叶识大雅防止今宵破瓜田。
新娘的名字叫田雅玲,这副对联巧妙地把新娘新郎的名字融了进去,雅俗兼备,妙趣横生。也因此,众人才对贾靖伍这副对联称赞不已,连郭沫若都有所耳闻。
贾靖伍生怕众人被带偏了,急忙道:玩笑归玩笑,求墨宝才是正宗啊!
郭沫若也十分爽朗:今日我是客,刚刚已经写了一副匾额,再写难免喧宾夺主,待游览结束,临走的时候定当把拙作奉上!
02 一百零八台阶上,浮云海水望夫石
贾靖伍心满意足,高兴地不知所措,又提议道:既然咱们说到了对联,就不得不去看看贞女祠的两副对联,那才是世间罕有,天下绝唱啊!
贞女祠就是孟姜女庙,是纪念孟姜女的历史遗迹。相传孟姜女庙有两副对联十分精妙,郭沫若早有耳闻,如今正是最佳的时刻,于是众人当机立断,拍板子要去看。
孟姜女庙就位于山海关城东十二里地左右的望夫石村山岗上,由于祠庙位置颇高,想要上去还要走许多层台阶。
当时郭沫若已经72岁了,虽然身体仍然康健,但是大家不免为他担心。不过,在爬上了台阶,来到了孟姜女庙门口的时候,众人才意识到:郭老不老啊!
当时郭沫若等众人上来,就问道:谁知道这些台阶一共有多少层?
没有人应声。
郭沫若乐呵呵地说:一百零八层!
有人不信,偏要下去一级一级地数,最终确认果真是一百零八层。众人愈发佩服郭沫若的细心。
马上,郭沫若又“考”起大家来:可有人知道108层台阶的含义?
这时候有人说:大抵是因为象征孟姜女这一路的艰难不易吧!
郭沫若朗声大笑:不错,但是108这个数字的含义更加深刻。我以为,有两重意思,其一是佛教崇尚偶数一百零八,修建者由于思想观念才设置了这个数字。其二就是水浒传里的一百零八将在官方那里一直都是大逆不道的反贼,要被永生永世踏足脚下。
郭沫若顿了顿又说:因此,我大胆推测这个孟姜女庙的修建是宋朝以后的事情。虽然孟姜女的事迹已经流传千年,被联合国列为中国四大传说之首,但是她的祠庙修建得却比较晚!
听到这里,有人不解地问:其他三大传说都有什么?
郭沫若听到之后微微一笑,并未出声,而是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夫人于立群。于立群开口道:除了孟姜女哭长城,还有牛郎织女,许仙与白娘子,梁山伯与祝英台。
说完,于立群又看了一眼郭沫若,劝道:你就少说几句吧,爬台阶都够累的了,当心身子。
郭沫若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了:无妨!今天高兴,多少话都不够说的!
的确,秋高气爽,登上百层台阶,窥得一方风景;畅谈古今趣事,与好友共品名篇佳句,的确是一大风雅之事。
相传,秦皇应嬴政下令修筑长城,在各地抽调壮丁,书生万喜良为了躲避征调四处逃窜。孟姜女与万喜良偶然相识,互许终身,准备结为夫妻。
但是孟姜女生的美貌,被村里一个无赖垂涎,这名无赖见自己无望染指,遂向官府告发了万喜良。大喜当天,官兵抓着万喜良去修长城了。
孟姜女在家思念丈夫,食不知味,夜难安寝,于是决定去寻找自己的丈夫。当时天寒地冻,万里飘雪,孟姜女做了一身棉衣就去了。
孟姜女一路披星戴月,饱经风霜。谁知道到了长城脚下一打听,万喜良早已经死去,连尸骨都被一同砌进了长城!
孟姜女悲痛欲绝,伏在长城上哭泣,一直哭了七天七夜,哭到山崩地裂,长城倒了八百里,万喜良的尸骨也显露出来。
伴着这一悠悠传说,郭沫若等人在孟姜女庙的大殿里见到了孟姜女像,她一身红衣,神色庄重肃穆,又带着难以掩饰的凄凉与决绝。
只见大殿两边有这样一副对联:秦皇安在哉,万里长城筑怨;姜女未亡也,千秋片石铭贞。横批“万古流芳”。褒贬喜恶,溢于言表。
于立群看向郭沫若,只见郭沫若以手托腮,似有所悟。半晌之后摇摇头说:“一般,一般!”
原以为这就是那所谓的“千古奇联”,郭沫若有些失望,正准备转身离去,忽然瞧见外面的楹联,霎那间站住了,再也挪不动脚步。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郭沫若想念出来这副对联,哪想到念着念着,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读下去!一代文学宗师就这样被难住了?
郭沫若见了这副对联,才高兴地直拍手:“好啊,无愧于天下第一奇联的名头,这副对联太好了!”
众人也纷纷围上来,但是眼看着“朝朝朝朝朝朝朝”和“长长长长长长长长”,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读。
03 对联艺术放光彩,文化瑰宝当传承
“郭老,您认为这副对联该怎么解?”贾靖伍侧过头,看着郭沫若,轻轻地问道。
郭沫若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仍然在沉吟,苦苦思索,口中喃喃说道:“妙,妙,妙”。
于立群见郭沫若如此痴迷,忍不住打趣道:什么庙啊!明明是贞女祠圣殿!
郭沫若哈哈大笑:别打岔了!说完又陷入了思考。
良久之后,他才豁然开朗道:“原来如此!”
众人趁着郭沫若有兴趣,急忙赶过去问:“郭老您给我们讲解一下呗!”
郭沫若也没有客气,直接说:这副对联至简至繁,简单到一个三岁小孩来了也能读出来,繁琐到大学教授读好几遍也读不对。其实它的解读方法有很多,关键就在于你是怎么断句的。断句方法不同,得到的答案也不同,我先给你们举个例子啊。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hǎi shu ǐ cháo,zhāo zhāo cháo,zhāo cháo zhāo luò;fú yún zhǎng,cháng cháng zhǎng,cháng zhǎng cháng xiāo。)
听完郭沫若的解读,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么一副对联,竟然蕴含着这么多的含义,有这么多的理解方式!
海水涨落,浮云聚散,一如人生变幻无常,风云莫测。这副楹联抒发的旷远胸臆实在是登峰造极,人读了之后,只觉得心旷神怡,抛却烦恼,舒畅不已。
其实除了这几种读法,还有很多种解读。
其一: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其二: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落。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消。
其三:
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
众人聚在一起,不一会就给出了许多种解读方法,郭沫若经过汇总更是给出结论:这副对联有至少十种解读方法,实在是神奇!
除了表达人生的豁达之意以外,这副对联还在歌颂孟姜女的忠贞。据说在海边有一块望夫石,孟姜女时常站在这块石头上眺望远方,等待丈夫归来,天长日久,竟然在石头上踩出偌大的几个坑!
孟姜女就这样站在望夫石上,任凭云聚云散,潮涨潮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的思念忘却了时间,只留下等待,最终化为一段凄美的传说,让人潸然泪下。
关于这副对联究竟是谁书写的,有人说是南宋才子王十朋,也有人说是明代文人徐文长,其实很难去考究了。但是无论书写者是谁,这副千古奇联都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人,为我国的文化长河增添了一瓢清澈新水。
后来也有许多人拿着这副对联的一半去求对,但是很少有人能再度对出原文的意境与隽永,这副对联说是千古绝唱也不为过。
不过文字毕竟不是死的,它应当富有朝气与活力,充满无限可能和变化,这正是中华汉字的魅力所在,是任何一种其他语言都无法替代的。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对联文化正是其中一种。辞旧迎新,春节贴春联,喜气洋洋红红火火;故人长辞,挽联一对尽显不舍情谊;友人相会,斗一斗对联抒发气节,风雅潇洒。
自古以来,中国人就格外讲究“对称美”,对联就是文字艺术在对称美领域的一种体现。它亦俗亦雅,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黔首百姓,皆能读懂一二,赏略其中美韵,实在古人留给我们的瑰宝!
经济在发展,时代在进步,我们的文化也越来越多元。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对联作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之一,是我们在新时代也应该继承发展的重要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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