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和尤三姐缔结的婚约,可以说是贾琏这一方预谋的结果。
尤二姐被贾琏偷娶到小花枝巷之后,自觉有了终身的依靠,但尤三姐不这么看,她认为这事早晚要炸出来,就凭凤姐那个醋缸的秉性,她的姐姐尤二姐早晚要落入王熙凤手中,当前只是一段偷安的日子。
不论尤二姐还是尤三姐,她们都是要靠男人才能生存的,所以,她即便是愤恨,不愿做贾家兄弟的玩物,却也无济于事,于是每日生事,毁坏东西,弄得贾珍都怕了她,也不敢来小花枝巷了,尤二姐更怕,她怕妹妹弄出事端来,于是想把尤三姐嫁出去,成了家也就解了当下的为难了。
贾琏此时和尤二姐正是新婚燕尔,对于二姐要聘嫁妹妹很是上心。得知原来尤三姐早年见过客串小生的柳湘莲,一见倾心,多年不忘,非他不嫁。恰好柳湘莲和贾府的公子们常来常往,贾琏于是一口应承下来了这件事。
贾琏再去平安洲的路上,巧遇了救了薛蟠性命财货的柳湘莲,落魄公子柳湘莲此时大显身手找到了被尊重和获得了个人价值体现,连当初薛蟠调戏得罪了他也不计较了。薛蟠呢,面对救命恩人自然是姿态低得很,在这样极为令人愉快的氛围里,贾琏提及了为柳湘莲保媒的事:
“我正有一门好亲堪配二弟。”说着,便将自己娶尤氏,如今又要发嫁小姨一节说了出来,只不说尤三姐自择之语。
柳湘莲在此情景下,说既然你如此好意,我也顾不得别的了,任凭裁夺,自己无不从命。而且还给贾琏留下祖传的鸳鸯剑作为定亲之礼。
薛蟠更是大喜,立刻表示聘礼自己为柳湘莲预备。柳湘莲回京后,果然先去拜见了薛姨妈,薛姨妈对他十分感谢,告诉他娶亲之事,所有的东西都已经置办妥当了,只等他择日子了。
如此看,这件事对所有人都是大喜事,眼看着柳湘莲和尤三姐马上就要拜堂成亲的节奏。可是,半路杀出一个一个程咬金来,柳湘莲去找了宝玉,向他询问这位尤三姐的底细。
关于尤三姐,宝玉给了三个方面的评价:一是尤三姐是个标致美人,古今绝色,配柳湘莲是够的;二是她是珍大嫂子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三是在大伯贾敬丧礼上厮混了一个月,因此对她们很熟悉。
听了宝玉的话,柳湘莲立刻表示,宁国府是个不干净的地方,自己不做这剩王八,而且立刻起身去了贾琏的小花枝巷找尤老娘退亲。
宝玉的话是导致柳湘莲退亲的原因吗?若说是,是柳湘莲从宝玉口中得知了尤三姐的底细,促使他下定决心退亲;若说不是,是柳湘莲撒了谎,他给出的理由是宁国府出来的女子不干净,所以自己不做剩王八,他的猜测其实不错,尤氏姊妹和贾珍贾蓉都不干净,但柳湘莲是要求尤三姐冰清玉洁吗?
当然不是。这只是他的借口罢了,应该说,他从和贾琏薛蟠分手后,很可能就后悔订这门亲了,你看他进京是先去薛家就明白了。
薛蟠是被柳湘莲痛打过一顿的人,因为这顿打,被所有人嘲笑的薛蟠觉得没脸见人,才以做生意的名义躲了出去。尽管薛蟠因为柳湘莲救了他,二人冰释前嫌,但也仅限于二人之间,通常情况下,除非薛家盛情邀请,柳湘莲是不会主动登门的,毕竟上次时期闹的那么大,如何见人家的母亲家眷呢?即便是友好也要慢慢的来,才不尴尬,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柳湘莲一进京,就去登了薛家的门,说话的主题就是为他买房置地备婚礼用物,这是什么意思?柳湘莲真正的关切点只有一个:看看你们怎么回报我。因为他一个人游侠四方没问题,可是要成家了,没有钱怎么娶亲呢?这是很现实的问题,所以,财物问题,才是第一等要解决的问题。
当柳湘莲在薛家确定了过日子的问题解决完后,他此时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了,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却要找宝玉来调查尤三姐的底细了。这不是搞反了吗?
不反,人的心态就是这样的。他现在是有产者了,和与贾琏定亲时的心态已完全不同,关于尤三姐的身份,贾琏早就告诉他了,而且告诉了他自己已经娶了姐姐尤二姐,还当着他的面儿嘱咐薛蟠千万这事不能告诉凤姐,这也就是告诉柳湘莲,自己是偷娶的尤二姐,不合礼法。高门户的小姐不会做人家的妾,更不会不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尤氏姐妹显然走了不寻常的路,等于告诉他,她们本质上是穷的,这些,贾琏都当面向柳湘莲和盘托出了,当时,他为什么没有异议?
因为当时自己也穷,没有任何的谈判砝码,顷刻间,薛蟠承诺给解决房子田产,贾琏给送来了媳妇,穷惯了了的柳湘莲恐怕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
可是,和宝玉交谈一番后,情景发生了改变,当他得知尤三姐的出身后,他就想要真正的高门小姐了,柳湘莲是王公之后,他是穷,但门第在,现在财富的问题已经解决,他就不想要尤三姐这样的妻子了,他想要门当户对了,所以他去退亲,给出的理由是姑母已经给他说了一门亲,不能违背姑母之命。
他内心的活动是:一,我的房产田产已经有了;二、姑母已经给我说好了门当户对的小姐,这位小姐,应该是有丰厚的嫁妆的。
说尤三姐曾经在宁国府住过一段时间,所以不干净,仅仅是个借口,他真正嫌弃的,是拒绝尤三姐这样没有根基的女子对他的经济依附。
柳湘莲身上有两个标签:
首先他是有根基的高门之后,他的门第高,所以他很骄傲;其次,他的生存是有问题的,甄士隐解注《好了歌》里有“训有方,保不定日后做强梁”,脂砚斋这里有一句评语,说这是在指柳湘莲等人。也就是说,柳湘莲后来做了强盗,抢什么呢?自然是维持生存的财物。就是说,他那么高的人设,文中说他当道士去了,可见他做不得清贫的道士,他最后做了强盗。
他怎么可能看得上尤氏姊妹这种无根无基无嫁妆,完全依附自己来生存的女人呢?这不符合柳湘莲好几次人设大幅的变化。
本文作者:屏山品红楼
参考原著:甲戌本、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
图片来源:《孙温绘全本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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