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被烫伤。他的记名干娘马道婆来了。以前大户人家担心小孩夭折,会选一个儿女众多的人认作干爹或者干娘,或者是认某个神仙,如观音菩萨、城隍爷,做记名的干儿子。也有认和尚、道士为干爹干娘的。早些年我家有个邻居,让孩子认一棵大树为干妈,其实那棵树并不是母树。总之是为保佑小孩平安。
马道婆够格做宝玉的干娘,大概是个有级别的观主。她有资格常到贾府走动。跟贾母至赵姨娘都熟络。跟王夫人是干亲家。她有一定的道行。可是马道婆的行为,又感觉她是个坑蒙拐骗的叫人讨厌的恶婆子。
马道婆见宝玉涂一脸药膏子。她知道发财的机会来了。她去见老太太。说是大家子子孙,一生下来,就有促狭鬼跟着他。暗地里不时拧他一把,掐他一下的,孩子就不太平。这好像不是人话。老太太赶紧问,有什么佛法解释?马道婆点头叹息,接着用手指对着宝玉的脸比画一番,口内念诵什么,然后说,好了,不过是一时飞灾。马道婆又跟贾母说,
宝玉认马道婆作干娘。马道婆就应该对宝玉生命健康负责。马道婆用手比比划划一气,念了几句咒语,就说包管好了,好像还真神,其实没有她来比划,宝玉也已经好了。而且宝玉本来就没什么。
接着马道婆就开始向贾母索要供养,她们这些人聪明极了,深晓怎么从那些有钱人家弄到钱。马道婆一出场,便装神弄鬼将贾母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她看透贾母迫切希望宝玉痊愈的心理,就扮演救世主。说有一种阴暗的力量在背后操纵着,有向常态化发展的趋势,这个孩子会因为某个偶然事件而夭亡。这么严重,祖母岂能无动于衷?只要能引起贾母的担心,马道婆就达到目的了。为了把贾母进一步套牢,道婆说大光明普照菩萨,可以永佑儿孙康宁。贾母就问怎么供奉。马道婆道,点个大海灯昼夜不息作为菩萨法像,每天添几斤香油。贾母答应滇海灯供菩萨。问马道婆一天多少油。
马道婆没法明白地告诉她,数说大了,怕贾母回绝,一点也骗不到。说少了,低于期许,岂不少赚?她贾母提供几个标准,王侯家是48、24斤;第三档有五到一斤的不等,第四档。便是那穷人家四两半斤也舍不得。马道婆还补充说,贾母为孙子祈福多了反而不好。她给贾母量身定制了标准大则七斤小则五斤,这个标准不让人惊喜,也不像那小家子般让人感到失落。这是马道坡为贾母找个台阶。贾母选了五斤,按月支付。结果就跟贾母商量定,一天五斤香油,一个月一百五十斤香油,一个月领一次,马道婆就从贾母这骗得一宗钱。
在古代中国,马道婆之流一直很有市场。她们经常出入贵族家庭,当人们对自己拥有的地位财富感到不安的时候,就会供养这马道婆这些人。聪明智慧如贾母也被她骗得每日五斤油的供养银子。 贾母还吩咐:以后宝玉出门带几串钱,遇见的僧道穷人,施舍给他们。
贾府是富贵之家,每天拿油五斤供菩萨,不值什么的。只是有个疑问:马道婆是宝玉的干娘,怎么不去找他的干亲家王夫人?王夫人平日里还吃斋念佛呢。因为王夫人知道,宝玉弄点蜡烛油在脸上,那燎泡其实是凉了凝固的烛油,根本就没什么。用药涂上做给人看,借机骂赵姨娘。也让老太太更关爱宝玉。马道婆到荣府各房转过了,书里没安排见王夫人。即使两干亲家相见,王夫人心知肚明,马道婆怎么能骗到油。看了宝玉涂一脸药,老太太心里也就笑道,就算我是老糊涂罢。果然她也就把宝玉身边的人骂两句作罢。
也莫怪老太太一时糊涂。他的宝玉是命根子。只要事关宝玉老太太就有拼命的精神。老太太上了马道婆的套,就认作关心太过罢。马道婆是道婆子。不过道婆不做道场,讲什么大光明普照菩萨?老太太当局者迷,咱们当旁观者清。
过去中国社会上马道婆这样的人很多,一旦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就会来帮你念咒。说是迷信,人们却很奇怪,当遇到左右为难或者迫不得已的时刻,往往会求助于这些人,马道婆们和富贵人家之间有点互相依赖。她从富贵人家骗点银子,富贵人家因为心灵空虚,信仰缺失,需要马道婆这样的人帮助他们维持富贵。贾府有些被忽视的人,比如贾环母子,他总觉得大家都看不起他。她的生母赵姨娘为了改变命运也需要马道婆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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