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贾宝玉从外面回来,看见晴雯在院子里的睡榻上乘凉,宝玉早就没有气了,他用批评的语气来向晴雯赔不是,宝玉说,早晨你跌了扇子,我说你两句,你就发飙。你想想该不该?他这个话,晴雯其实接受了,晴雯说怪热的,这样拉拉扯扯叫人看见像什么。还发牢骚说自己不配坐在这里。
宝玉真是喝多了,没说上三句就要跟晴雯一起洗澡。晴雯赶快摇手说碧痕跟宝玉洗澡,足有两三个时辰。至于洗澡过程中有没有性行为,作者没有写。晴雯拒绝了宝玉,又说刚才鸳鸯送来一些果子,宝玉让晴雯拿水果给她吃。晴雯说我连扇子都跌了,你再教我去拿水果,倘若再打了盘子,我挨骂倒在其次,又该惹二爷生气了。其实她就是懒,加上耍娇。
宝玉接着发出他的爱物歪理邪说,世界这些东西原不过是为人所用,你爱这样用,我爱那样用,每个人性情不同。比如那扇子原是用来煽的,你要撕着玩也使得,这话简直就是提示晴雯,只是不可拿它出气。还说这就是爱物了。晴雯的个性太鲜明了,晴雯说既然如此,你就拿来让我撕。我最喜欢撕的。说罢接过宝玉的扇子,嗤的一声撕成了两半,随着嗤、嗤的声音,晴雯开心的笑了。贾宝玉在一旁拍手叫好说,撕的好,再撕响些。正在这说着,麝月走过来,见他们撕扇子,说你们这是糟蹋东西,别作孽了。就说少作孽吧。宝玉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扇子递给晴雯,晴雯也把它撕了好几半。麝月气得要命。宝玉还让她去打开扇匣子,让她撕,让她尽力的撕。什么好东西。古人讲千金难买一笑,几把扇子能值几何?晴雯笑着,倚在床上说道我也乏了,明儿再撕罢。
千金难买一笑的故事说周幽王为了博取美人欢心,不惜抛掷千金,烽火戏诸侯,最后导致国家灭亡。宝玉为了让爱俾晴雯出气,哄她开心,就把扇子让她来撕。晴雯很漂亮,也很自负,不过小说一直没介绍,我们不知道晴雯长什么样子。直到74回,抄检大观园,王夫人要把晴雯赶走的时候,才说她削肩膀水蛇腰,眉眼有点像林妹妹。这是晴雯在王夫人心中的印象。晴雯最后被赶出大观园,虽然和眉眼有点像林妹妹有关。也与宝玉对她的宽容和放纵也不无关系。
晴雯撕扇子这种事,任你怎么偏袒,也说不出它有什么正义性。偏偏宝玉赋予她这种行为以奇怪的理论。扇子再珍贵,也是为人所用的。他们率真的个性实在属于世所难容,完全不适于礼数规范的社会,晴雯必将为其任性付出代价。
宝玉的扇子自然也是极珍贵的,但和爱婢一笑相比,几把扇子就算不了什么了。贵族谈情说爱的模式,平民怎么能理解。宝玉为爱婢一笑让她撕毁扇子,在儒家看来,这绝对是暴殄天物。儒家主张君子治国平天下。宝玉这是对儒家的嘲弄。他的那一套歪理邪说,他说的其实就是不要生气。据说有的学者提出:为女人的一笑而撕毁一把扇子,太浪费了,说这是红楼梦的败笔。我们的红学家有很多人可笑得可爱,他们真是在研究红楼梦。宝玉觉得千金一笑更加难得。如同当年周幽王为了博得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点烽火表示京城危急,通知诸侯来救。后来真的外敌入侵,烽火再燃起,诸侯们以为又是儿戏,所以按兵不动,西周遂亡。
在现实中,没人赞成从此君王不早朝。但是在文学里,却鼓励人们为自己的心灵放弃现世名利,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红楼梦》值得一读再读,因为它讲出了非常细微的人性。写出人性的根本,启发人深入思考。《红楼梦》写晴雯撕扇未必是贬义。也许是在用这个象征告诉我们,人要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这一生才值得。这个故事令人想起了烽火戏诸侯,虽说后果没那么严重,但这两个人都为了讨女子欢心,甚至为了一个笑容,一个不惜折了扇子;一个不惜丢了城池。这是《红楼梦》非常重要的主题。是作者关于人生的一番苦心。宝玉认为物品就应该为人所用,把它用来审美或消遣,以愉悦人的心情,也算为人所用。但是用它出气,既损害了物品,又伤害自己。人不能为物所役使,不能成为物品的奴隶。这就是宝玉的爱物观,虽然属于暴殄天物,与宝玉的情不情大相径庭,它体现了一种以人为本的思想。其目的在于与晴雯和解。是对儒家观念的颠覆和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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