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人民日报海外版

姚 船(加拿大)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4年03月16日 第 07 版)

  久居加拿大,对雪景早已司空见惯。不过,这个冬天多伦多下第一场雪,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依然令我再次心动。树木的枝杈被染上一层雪白,枯黄草地变得银装素裹。我立刻拿手机把眼前的画面拍下,传给远在大洋彼岸故乡的好友。

  友人回复说,他那里正下着雨,接着传来从楼上俯拍的小区雨景。细雨迷离中,圆形的花圃有鲜花开放,红的、黄的……被雨水浸润,似熏染的水墨画。有人撑着彩伞在花圃旁经过,一派恬静祥和。

  南海之滨的故乡,气候和暖,从未下过雪,只有那生命之水——雨,四季轮回滋润着这座美丽的城市。看着小荧屏,又望望窗外。故乡的雨,异乡的雪,一时间在脑海中翻涌,牵引出许多往事。

  我与友人是在读初中时认识的。那时,他住在木板屋,离学校不远。有次他生病了,我们几个好朋友去探望他。窄窄的小巷,木屋子很矮,虽有两层,但踏着竹梯向上攀两三级,脑袋就伸到楼上地板上。踩上去,地板“咿呀”作响。

  后来各自求学,很少联系。我们先后回到故乡工作。他告诉我,早已告别木屋,搬到一处老城区。有一天我们骑自行车按址前访。一排排三层高的水泥建筑显得有点陈旧,进入楼房大门,光线骤然黯淡。听他介绍,三楼住两户,各有两间房,厅和厨房卫生间共享。他边打点工夫茶茶具边说:“暂时也算满足了,起码不用担心木板屋听风漏雨,提心吊胆。”

  我们常见面,但直至我移居加拿大,很少去他家。想不到相隔20年,我和内子回去探望亲友,应邀住到了他家里。当然,他已非住在原址,搬到一幢半新的住宅大厦4楼,单门独户,三房一厅,厨卫俱全。他说:“何必住酒店?我老妈走了,女儿也出嫁,家里正空着一间房。这里离菜市场很近,你们想吃点潮汕风味的东西,一下楼就能买到。再说,晚上老同学、老朋友来相聚聊天,深更半夜都不怕。”

  那几天,我真像回到老家一样,倍感亲切温暖。大家回忆当年阔别前的晚上,雨后初晴,盛夏的天空像被洗涤过,明月的清辉洒在人民广场上,格外清朗。踏着湿漉漉的石堤,我们来回踱步,欣赏着海港的夜空,想到以后相隔万里,两地日夜倒序,已不能同时欣赏一轮圆月,心里有说不出的惆怅。现在大家又欢聚一起。久别重逢,有谈不完的话题。儿子刚大学毕业,儿女都走上社会,他感恩生活。

  此后年复一年,他儿子也成家搬走了。老两口日子像清溪山泉,汩汩而流,轻松而平静。有一天,他忽然传来新住址,说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每天上上下下爬几层楼梯,有点吃力。我一看,却大吃一惊,4楼吃不消,怎么还上5楼?写错了吧?他马上在电话中应道:“没错,5楼,有电梯嘛。”我恍然大悟,向他道贺:“你是步步高升啊。”他哈哈大笑:“算是更上一层楼。”

  几近一辈子,居屋三迁,从简陋的木板屋,到幽静的花园小区,时代的变迁,他走了一条漫长然而越走越宽广的路。

  此刻,望着外面白茫茫一片异乡的雪,我的心早已飞到遥远的故乡,仿佛和他一起站在窗口,居高临下,欣赏小区迷人的雨景。那故乡的雨,温柔地、轻轻地滋润着我久渴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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